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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给我听,我拉着他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走向那架刚刚伤了我的钢琴,就用左手。
程默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的呼吸,第一次在我面前失去了那冰封般的平稳节奏,变得急促而沉重。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冰冷的琴房里,只有窗外风雪在咆哮。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的左手终于缓缓抬起,带着千斤般的重量,迟疑地、试探性地落在一个中央C音上。
起初是几个零落的、不成调的单音,像迷失在无边暴风雪中绝望旅人的踟蹰足印。渐渐地,音符连成了短小的片段,如同深海里孤独鲸鱼发出的、无人能懂的低鸣。然后,仿佛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终于找到了裂缝,一段我从未听过的、饱含着巨大悲伤与不甘的旋律,从他左手的指尖流淌出来!那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灵魂深处最原始的震颤,是无声的呐喊,是十年前被命运粗暴夺走的梦想,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了三千多个日夜后,找到的唯一出口!每一个音符都沉重地砸在琴箱上,发出压抑的共鸣。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狂风卷着雪片疯狂地扑打着窗户,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为这段来自地狱深处的旋律伴舞。当最后一个带着颤音的尾音,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叹息,终于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时,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已布满冰凉的液体——那不是融化的雪水,是滚烫的、无法抑制的眼泪。
这是什么曲子我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音符幽灵。
没有名字。他收回左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只是些…散落在废墟里的碎片。
那天深夜,我在尘封的网络角落找到了那个决赛视频。十六岁的少年在台上光芒万丈,手指快得出现残影。镜头特写他弹到《钟》最辉煌处时微眯的眼睛,那里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而颁奖典礼上,他的座位空着,金奖证书孤零零立在琴盖上,像座无人认领的墓碑。视频最后几秒,混乱扫过后台:消防通道昏暗的角落,穿着演出礼服的少年蜷缩着,左手死死抱着血肉模糊、无力垂落的右臂,整张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抽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空洞得像被彻底掏走了灵魂的钢琴共鸣箱。那一刻我彻底懂了,有些伤痕,只是被时间缝合,成了身体里一块永远流着脓血的坏死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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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以一种病恹恹的姿态到来时,我的耳朵开始了隐秘的叛变。先是深夜高强度练习后的耳鸣,像有根生锈的琴弦在脑颅里持续地、恼人地摩擦。后来发展成恒定的沙沙背景音,如同老式晶体管收音机收不到信号时永无止境的噪音。最致命的是高音区——弹着德彪西那如梦似幻的《月光》,某个晶莹剔透的关键音符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就像有人用橡皮擦恶作剧般抹去了印象派画布上最灵动的一笔光亮,留下突兀死寂的空白。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我不敢让程默知道。他那双能剖开0.1赫兹误差的耳朵,那双在我手指还未落下就能预判错音而提前皱起的眉头,会瞬间识破我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