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9/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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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关在那间昏暗的小屋里,如同困兽。桌上散落着那些冰冷的拒信和那张早已失去意义的录取通知书。窗外,蝉鸣聒噪,夏日的阳光依旧灿烂,却一丝也透不进这方小小的囚笼。他蜷缩在木板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糊满旧报纸、布满霉斑的天花板。母亲的咳嗽声在隔壁压抑地响起,每一声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父亲沉默地在门口抽着最劣质的烟卷,佝偻的背影仿佛一夜之间又矮了几分,那根残疾的腿似乎支撑不起更沉重的绝望。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边的黑暗在吞噬。直到一个闷热的午后,父亲佝偻着背,拖着那条沉重的腿,从外面回来。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汗水浸得微潮的招工简章。
树啊,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枯木,爸……托人打听了。城东……新开那个‘宏达电子’,在招工。活儿是累点……但,管吃住。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浑浊的眼睛避开儿子空洞的目光,声音更低了下去,……听说,工资……能按时发。
父亲没有说出口的话,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两人之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母亲的药不能停。
林树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天花板上移开,落在那张皱巴巴的简章上。红色的标题宏达电子高薪诚聘像一团刺目的火,灼烧着他的眼睛。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单调的蝉鸣和父亲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木偶。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慢慢地从床上撑起身体,那曾经挺直的脊梁,此刻弯折着,透出一种被彻底压垮的沉重。他走到桌边,伸出手,指尖冰凉,拿起了那张简章。纸张粗糙的触感传来,像命运的砂纸,磨砺着他仅剩的、破碎的尊严。
宏达电子庞大的厂区如同一头蛰伏在城郊的灰色巨兽,高耸的烟囱日夜不息地喷吐着灰白的烟雾,将天空染成一种病恹恹的颜色。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松香、焊锡、塑料焦糊和汗水的、难以言喻的工业气味,浓烈得让人窒息。
林树穿着灰蓝色的、明显大了一号的工装,像一滴水融入了流水线汹涌的灰色人潮。他被分在SMT(表面贴装技术)车间。巨大的车间里机器轰鸣,传送带永不停歇地流淌着绿色的电路板。头顶惨白的LED灯管发出恒定不变的冷光,将每个人脸上疲惫的纹路照得毫发毕现。
他的工作枯燥、重复、精确到令人发指——坐在高速贴片机旁,用放大镜和镊子,在几秒钟内,将那些比米粒还小的电阻、电容、芯片,精准地放置到电路板指定的、微小的焊盘位置上。不能错,不能慢。稍一疏忽,后面高速运转的贴片机就会将错误放大,整块板子报废。线长冰冷的目光和质检员苛刻的放大镜,像无形的鞭子悬在头顶。
流水线的速度是残酷的暴君。林树必须将身体和精神都绷紧到极限。手指因为长时间捏着细小的镊子而僵硬酸痛,指尖被锋利的元器件边缘划出细小的血口。眼睛在放大镜下长时间聚焦,酸胀刺痛,视野边缘常常出现模糊的重影。腰椎和颈椎像是生了锈,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带来清晰的刺痛。汗水沿着鬓角、脖颈不断滑落,浸湿了工装粗糙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