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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删定宣和以来诏旨’这八字,用泥金勾边如何?”秦熺的指甲掐着笔杆,指腹因用力泛白。案几另一端的秦桧没应声,他正用象牙镇纸压平稿本里卷的边角,镇纸底面刻的“精忠报国”四字被磨得模糊,那是十年前从岳飞府中抄没的旧物。当“太师秦桧监修国史”的小字终于落在绢上,泥金笔迹突然洇开一道细痕,恰似宣和年间徽宗御笔在金兵破城时抖出的墨疙瘩。
秦桧抓起狼毫的动作让整案墨锭都震了震。那支笔是用北地狼尾让的,笔根还缠着当年岳飞赠给幕僚的红丝线,此刻被他攥得笔杆咯吱响。笔尖悬在“岳飞”二字上方三寸处,墨汁顺着锋毫往下滴,在“飞”字的钩画上聚成个摇摇欲坠的墨珠——他忽然想起风波亭刑场上,那滴从岳飞喉间滚落的血珠,也是这样悬在半空,最后砸在青砖上碎成八瓣。
“嘶——”狼毫刺破绢面的声响像撕裂麻布。浓墨在“岳”字的山字旁洇开,笔锋拖过“飞”字的羽部时,力道大得让笔尖断了三根毛。纸背渗出的墨团起初像朵含苞的墨梅,渐渐晕成不规则的血滴状,当秦桧重重顿笔时,墨团边缘突然爆出数道血丝,恰如当年狱卒们抬着岳飞尸身时,木笼缝隙里渗出的暗红汁液。
“当——当——当——”午梆声从宣武门方向传来,更夫的梆子敲在铜钲上,尾音被风揉得发颤。窗外卖花女的吆喝顺着暖风吹进书房:“茉莉哎——新摘的茉莉换钱——”那调子甜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却掩不住后院角门开阖的吱呀声——两个家丁正抬着浸透血水的草席往地窖走,席角滴下的液L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线,引来几只早醒的苍蝇嗡嗡盘旋。
秦熺盯着稿本上渐渐变干的墨团,忽然觉得那形状越来越像风波亭遗址的地形图。当他伸手想去抚平绢面时,指尖刚触到“删定”二字,窗外突然刮过一阵怪风,把砚台里的墨汁吹得溅上稿本,其中一滴恰好落在“诏旨”的“旨”字上,将那上头的一点染成了狰狞的血痂状。此时地窖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皮鞭抽在朽木上,却又带着骨肉特有的钝响,与远处街市的喧嚣混在一处,变成某种令人牙酸的杂音,顺着书房雕花的窗棂缝往里钻,惊得案头镇纸下的残卷簌簌发响——那是被秦桧下令焚毁的《岳武穆行状》残页,纸边还留着“直抵黄龙”四个字的火燎痕迹。
“你为何总要与我作对”,秦桧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