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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在脑中碰撞。他想起昨夜画板上那用血与污秽刻下的“清美”,想起母亲在村口老槐树下哽咽着喊出的“清华美院”,想起白日里蔡坤许的咄咄逼人和林砚秋眼中悄然融化的冰层……这具身体背负的期望与耻辱,这灵魂承载的学识与记忆,早已在血与墨的交织中死死焊牢。
他迎上秦教授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惶恐,只是将脊梁挺得更直,如同一杆在风雨中淬炼过的墨竹。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磐石的平静。
“教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画室的寂静,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沉实,“学生曹树贵,美院培训中心一介落第画生。”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案上那锭在灯光下流转着幽暗紫气的古墨,“过往混沌,愧对师长,更负父母血汗期许。昨夜骤雨,洗心革面。今日之我,别无他念,唯求以手中拙笔,心中残墨,搏一个‘清美’之名,无愧父母,无愧己身。”
没有辩解,没有剖白心迹的煽情,只有最朴素的陈述,如同墨锭本身,沉甸甸地落在案上。他将“曹树贵”这个名字咬得清晰无比,仿佛在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而“清美”二字,则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也必须抓住的浮木,一个连接过去与未来、肉身与灵魂的、具象而沉重的目标。
秦教授长久地凝视着他。画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在流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走动声被无限放大。最终,秦教授眼底翻涌的惊疑和审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缓缓平复,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探究未尽的凝重,有对这份超乎年龄学识的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某种孤绝意志破土而出后的了然,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终于从曹树贵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锭“熙宁”古墨上。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珍重地、缓慢地抚过那冰冷的墨体,仿佛在触碰一段失而复得的家族秘史,指尖的力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好……好一个‘别无他念’。”秦教授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此墨……既已蒙你慧眼识得,便是天意。”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曹树贵,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却少了咄咄的逼问,多了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它随我祖父漂泊半生,又在我这陋室蒙尘多年。今日得见天日,重证本源,已是莫大机缘。你既识它、懂它,”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此墨,便赠予你了!”
曹树贵浑身一震,愕然抬头:“教授!这太……”
“不必推辞!”秦教授抬手打断,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决断,“神物有灵,择主而栖。它在你这识货之人手中,才算物尽其用,不负李廷圭千锤百炼之心血,不负这千年岁月之沉淀!”他拿起那锭墨,不容分说地塞进曹树贵手中。墨锭入手冰凉沉重,那股幽微的冷香仿佛瞬间渗入了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