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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圭?北宋墨圣李廷圭?!”秦教授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刺曹树贵,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狂喜,还有一丝被巨大秘密冲击后的茫然,“你……你如何认得?如何断定?!”
曹树贵微微垂目,避开那灼人的目光,语调沉静如水,却又蕴含着金石般的笃定:“学生曾于古籍中见载,李墨之精,冠绝古今。其法,取最上松烟,配以珍稀胶料,千杵万锤而成。其形,扁圆如璧,其质,‘坚如玉,叩之铿然’;其色,‘黑如点漆,紫光隐隐’;其香,‘冷冽清幽,如入松林古壑’。”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墨锭表面,“教授请看,此墨入手沉坠,质地密实,确如玉扣。细观其色,非死黑,乃玄黑之中隐透紫气,日光或强灯下尤显。其香,”他闭目深吸,“非市井胶墨之浊气,乃松烟历久,混同冰麝(古人常用名贵香料入墨)之冷韵,沉潜幽远,非百年以上古墨不能有。”
他顿了顿,睁开眼,目光清澈地迎上秦教授惊涛骇浪般的视线:“昔年苏子瞻得友人赠李墨,欣喜之余,曾赋诗赞曰:‘‘……君家油烟照夜台,古墨轻磨满几香。一点落纸如漆光,万古不坏同金刚……’”曹树贵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吟咏古调的韵律,将苏轼《欧阳季默以油烟墨见饷》中的句子缓缓诵出,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宋时明月的光辉,沉甸甸地落在画室充满墨香的空气里。
诵毕,画室陷入一片近乎神圣的寂静。窗外夜色沉沉,万籁俱寂,只有秦教授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秦教授的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回宽大的圈椅中。他不再看墨,只是失神地望着虚空,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熙宁……李廷圭……苏轼……怪不得……怪不得祖父当年……”他猛地抬手,用指节用力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角竟隐隐泛起一丝水光。再看向那墨锭时,眼神已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件藏品,而是在看一件承载着家族血脉、跨越时空而来的信物,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沉重与敬畏。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难辨地落在曹树贵身上。那眼神里有惊涛骇浪后的余悸,有对眼前这个谜一般少年学识渊深的震撼,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洞穿的审视。
“孩子……”秦教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凝重,“这墨……是我祖父临终前,从一个……故友手中辗转得来的。他只说是个念想,年代久远……竟不知……”他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巨大的冲击甩开,目光重新聚焦在曹树贵沉静的脸上,一字一句,重若千钧:“这份眼力……这份学识……你,究竟是谁?”
昏黄的灯光下,秦教授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深潭,紧紧锁住曹树贵。那句沉甸甸的“你,究竟是谁?”在弥漫着千年墨香的寂静画室里回荡,撞在四壁堆积如山的卷轴和古物上,激起无声的回响。
曹树贵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那深潭之底。秦教授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悸,有对“熙宁”“李廷圭”铁证如山的震撼,更有一种近乎直抵灵魂的穿透力,似乎要将他这具躯壳里潜藏的所有秘密都剖开晾晒。
他该如何回答?说自己是一个明朝秀才的魂魄,在雷雨之夜撞入这具坠楼美术生的躯壳?这荒诞离奇的自白,恐怕只会被当作昨夜颜料中毒后遗症的新一轮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