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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水生猛地回过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询问。那眼神瞬间浇灭了我所有虚妄的念头。我慌忙低下头,剧烈的咳嗽再次爆发,将那个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碾碎在痛苦的痉挛里。墙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旋即转了回去,只留给我一个冰冷疏离的后背。那个爹字,连同水生的爹模糊的面容,一起沉入了记忆最冰冷的深渊,再也不敢捞起。
我的世界彻底坍塌了,只剩下无尽的疼痛和黑暗。意识常常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浑噩与短暂的清醒间飘摇。有时,我会听到脚步声,很轻,不是水生那种年轻有力的步子。接着,灶台上会多出一点东西:一个还带着微温的煮红薯,几块捂在怀里带来的、烤得焦香的玉米饼子,甚至是一小碗飘着油花的野菜糊糊。我知道那是谁。村西头,那个同样被岁月和孤寂啃噬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孙三姑。
她从不说话,也不靠近我。放下东西,顶多在门口那片浑浊的光线里停留一瞬。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能看到她佝偻得几乎对折的背影,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像秋后荒原上最后几茎枯草。然后,她便悄无声息地融入屋外的风雪或暮色里,如同一个飘忽的、沉默的幽灵。她的施舍里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对死亡将至的默契。那些食物短暂地熨帖了胃里的空洞,却更深地凿开了心底那个名为孤绝的窟窿。
日子在无望的煎熬中缓慢爬行,像一条垂死的蛇。直到那个黄昏,一阵不同于往常的、带着明显兴奋的脚步声打破了小屋死水般的沉寂。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料峭的春寒,水生站在门口,脸上竟带着一种我几乎从未见过的光彩。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喂!他声音有些急促,目光扫过蜷缩在炕角的我,那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活气,却依旧没有落点,我……我验上了!去当兵!去南边!
当兵南边这两个词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我混沌的意识里,激起一点微弱的涟漪,旋即又沉没下去。南边……那里暖和吗会不会……也有这么冷的炕我茫然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水生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应。他沉浸在自己的激动里,语速很快:明天就走!去公社集合!车送!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却像看着一件需要处理掉的杂物,这屋……队里会看着办。你……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自己……保重吧。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迅速转身,开始在屋里唯一一个破旧的木箱里翻找起来。动作麻利,带着一种迫不及待要挣脱这里的轻快。他翻出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卷成一团,又小心地把那张入伍通知书塞进贴身的衣袋里。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