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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
熬到傍晚收工,陈山感觉自己像刚从泥浆里捞出来,浑身散了架。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工棚,顾不上冲洗满身的灰泥,先扑向自己那个塞在床底的破旧帆布包。颤抖着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展开,是妻子秀兰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女儿小玲画在角落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信很短,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山哥,家里都好。小玲天天念你,说想爸爸。就是……就是孩子夜里总咳嗽,听着揪心。村头王大夫瞧了,说像是肺上的毛病,让去县里大医院查查……得花不少钱。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信纸在陈山沾满灰泥的粗糙手指间簌簌抖动。工棚里浑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白天搅拌机轰鸣的余音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此刻却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恐慌取代。女儿小玲苍白的小脸和压抑的咳嗽声,透过歪斜的字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电话
信纸在手里捏得皱成一团,像他此刻揪紧的心。陈山冲出工棚,几乎是撞开了工地门口那间灰扑扑的小卖部的门。里面混杂着劣质零食和过期杂志的气味。他抓起那部沾满油污的公用电话听筒,手指因为紧张和水泥灰的干涩而笨拙地拨号。听筒里漫长的忙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绷紧的神经上。终于,通了。是妻子秀兰带着哭腔的、疲惫不堪的声音,背景里隐隐传来小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山哥,咋办啊县医院拍了片子……说是肺炎,拖久了,转成……支气管扩张了,搞不好要动手术……钱,钱不够啊!得……得这个数!秀兰报出一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山心上,震得他眼前发黑。他感到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瞬间蔓延到头顶,喉头腥甜。他死死攥着油腻的听筒,指关节捏得发白,水泥灰从指缝簌簌落下。电话那头,秀兰压抑的啜泣和小玲痛苦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像冰冷的钢丝缠绕着他的心脏,越勒越紧,几乎要勒出血来。
借钱
放下那沉重如铁的听筒,陈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着走出小卖部。夜色已经笼罩了工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刺骨的寒意。那笔庞大的手术费数字,像一座黑沉沉的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必须借!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向工头李胖子那间亮着惨白灯光的集装箱办公室。里面传出酒瓶碰撞和粗俗的笑闹声。陈山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烟雾酒气扑面而来。李胖子正和两个跟班划拳,脸红得像猪肝。看到陈山,他脸上的横肉耷拉下来,三角眼里满是厌烦。啥事陈山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李工…家里…孩子病了,急等钱救命…手术费…能不能…先预支点工钱或者…借点李胖子嗤笑一声,剔着牙:借钱你当老子开善堂的他灌了口酒,斜睨着陈山,规矩懂不懂工钱完工才结!再说了,你小子,前些天不挺能耐吗管安全管质量管天管地,咋不管管自己娃的命刻薄的话语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陈山心上。旁边两个跟班发出刺耳的哄笑。陈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最终,在那令人窒息的哄笑声中,沉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出了那扇门,背影佝偻得像背负着千斤巨石。
沉默
从李胖子那里碰壁出来,陈山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躯壳,在冰冷昏暗的工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搅拌站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像一头蛰伏的怪兽。他走到那台沾满灰泥的搅拌机旁,靠着冰冷的钢铁外壳滑坐下来。地上满是散落的水泥灰和砂砾。他掏出兜里那封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家信,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女儿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胸口那块地方,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借钱的屈辱,女儿的咳喘,天价的数字,李胖子刻毒的嘴脸……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他死死缠住,越收越紧。他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想嘶吼,想痛哭,想砸碎眼前的一切,可最终,所有的声音和力气都被那沉重的网死死勒住,只化作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把脸深深埋进沾满灰泥、粗糙不堪的掌心。无声的绝望,在冰冷的机器和浓重的夜色里弥漫,沉重得令人窒息。黑暗中,只有他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和远处工棚隐约传来的鼾声。
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