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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中学的放学铃声,第一次让张甜菜觉得像一道沉重的闸门落下。李铁军那“扫楼梯”的惩罚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困在空荡的教学楼里,眼睁睁看着喧闹的人潮涌出校门,融入黄昏的街巷。夕阳将他的影子在布满水渍的楼梯上拉得细长、扭曲。他机械地挥动着拖把,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桶里浑浊的脏水散发着拖把布条的霉味和粉笔灰的呛人气息,这味道缠绕着他,如同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混合着食堂蒸腾的菜汤味、苏晚晴铝饭盒里咸菜的冰冷气息和她无声坠落的泪滴的记忆。
当他终于拧干最后一把拖把,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走出校门时,天光已经暗淡成一种深沉的蓝紫色。青石板路被两侧低矮房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块。晚风带着河水的湿气和炊烟的味道拂过汗湿的脖颈,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胸口的窒闷。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指尖隔着粗糙的帆布,能感觉到里面那个硬皮本子的棱角——那艘脆弱的玻璃糖纸小船,正安静地躺在写着他和苏晚晴名字的空白检查页上。赵大虎那句“装什么清高,乡巴佬吧?”的嗤笑,食堂里那滴砸进冷饭的泪珠,还有楼梯拐角逆光中她无声抚摸手腕的剪影……无数个画面碎片在疲惫的脑海里翻腾、冲撞。
“她到底住在哪里?”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来越紧。青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洗得发白的衣物,那个半旧的帆布书包,那个只装着咸菜糙米饭的铝饭盒,还有手腕上隐秘的伤痕……都指向一种窘迫的、不安定的生活。他想知道那个“别的地方”是哪里,想知道是什么在她身上留下了那些刺目的印记,更想知道,在放学后、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那个沉静得如同影子般的女孩,是否还有片刻的安宁?
一股近乎执拗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没有走向回家的那条熟悉巷子,脚步在暮色渐浓的岔路口迟疑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地,拐向了镇子西南角那片更为老旧、人流也相对稀少的区域。那里房屋低矮拥挤,巷道狭窄曲折,墙皮剥落得厉害,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河水、淤泥和陈年木头混合的潮湿气味。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一扇扇或紧闭或敞开的门扉,留意着每一个穿着校服、身形单薄的背影。心跳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有些突兀。
绕过几处堆着废弃渔网和破木船的河沿,空气中那股潮湿的霉味里,渐渐掺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清冷药草气息。很淡,像一缕游丝,混杂在河水的腥气和傍晚的烟火味里,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牵动了张甜菜的神经。他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捕捉那缕气息的来源。目光顺着风向搜寻,最终落在一家临街的小铺面上。
那铺子夹在一家散发着鱼腥味的杂货铺和一家门板歪斜、早已歇业的铁匠铺中间,极不起眼。门脸窄小,门楣上挂着一块边缘卷曲、字迹模糊的木招牌,依稀能辨认出“徐记裁缝”几个褪了色的黑漆字。铺子门口没有灯,只在门框上方悬着一个用细铁丝弯成的简易衣架,上面孤零零地挂着两件缝补好的粗布工装,在晚风中轻轻晃荡。铺门是那种老式的、上半截可以支起来的木板门,此刻正虚掩着,透出里面一点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口一小块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台阶。
张甜菜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他屏住呼吸,像被那缕清冷的药草香钉在了原地。他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将自己隐藏在斜对面一处堆着破旧箩筐和废弃瓦缸的阴影里。这里光线昏暗,气味混杂,却正好能清晰地观察到裁缝铺门口的情形。
他刚藏好身形,裁缝铺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些。一个穿着深蓝色斜襟布褂、头发花白挽成髻的老妇人探出身来。她身形佝偻,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锐利。她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着些浑浊的液体,似乎是洗碗水。她没看左右,径直将水泼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水渍迅速渗入石缝。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向张甜菜藏身的阴影方向!
张甜菜吓得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猛地缩回脖子,整个人紧紧贴在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箩筐后面,一动不敢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过了几秒,他才敢极其缓慢地、从箩筐边缘的缝隙里再次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