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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再次沉入水底,恢复成等待的旧模样。我依然每天去看老梧桐,但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父亲那晚的话撬开了一条缝。我不再仅仅是痴痴地仰望树冠等待落叶,我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用小手触摸它粗糙龟裂、沟壑纵横的树皮,看蚂蚁在它裸露的根须上忙忙碌碌地搬运食物,想象着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根,如何在黑暗中沉默地、艰难地向着更深处、更远处延伸、抓牢。父亲那句树是站着死的像一颗坚硬的种子,带着沉甸甸的份量,被深深地埋进了我懵懂的心田。
十岁那年的秋天,老梧桐的叶子仿佛被阳光熔铸过,黄得格外纯粹,金灿灿地缀满枝头,像给古老的村庄戴上了一顶华丽的皇冠。然而,一场酝酿已久的、凶猛的狂风暴雨毫无预兆地袭击了陈家坳。
那天下午,天色骤然变得如同黑夜,乌云像奔腾的黑色怒涛压向屋顶。狂风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巨兽,在天地间疯狂咆哮、撕扯。碗口粗的树枝被轻易折断,屋顶的瓦片被掀飞,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地上、屋顶上,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趴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棂边,心惊胆战地看着外面末日般的景象。老梧桐,这棵我童年信仰的图腾,成了风暴肆虐的中心战场。它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摆、扭动,粗壮的枝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拦腰折断。最让我心胆俱裂的是,那满树灿烂的金黄,正被狂风以极其暴力的方式,大把大把地、毫不留情地从枝头生生扯下!无数金箔般的叶子被卷入狂暴的气流,疯狂地打着旋儿,瞬间就被浑浊的泥水吞没、践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不是因为害怕这自然界的暴怒,而是看着那些象征希望与归期的叶子,被如此粗暴、如此彻底地撕碎、毁灭,一个冰冷而巨大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母亲说过,叶子哗啦啦落下来的时候,就是你爸回来的时候!这铺天盖地的、毁灭性的落叶,意味着什么一种灭顶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让它几乎停止跳动。我猛地回头,惊恐地望向母亲。
母亲的脸,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灯光下,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白垩。她僵立在屋子中央,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抠住那张老旧方桌的边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高高凸起,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白色。她的眼睛,死死地钉在窗外,钉在那棵在狂澜中痛苦挣扎的老树上,钉在那漫天飞舞、被无情摧毁的金黄落叶上!那眼神,不是期盼实现的激动,而是深不见底的、纯粹的恐惧!一种仿佛看到世界末日、看到赖以生存的最后支柱轰然倒塌的绝望!她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母亲关于树落的预言,从来不是一个关于归期的确切承诺,而是一个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面对孩子日复一日纯真追问时,所能编织出的、最无奈也最心酸的谎言!一个用微薄希望艰难喂养着无边绝望的谎言!一片叶子落下,是希望;而整树叶子被狂风暴力扫落,却是灾难的、绝望的象征。她的恐惧,不是怕叶子落,而是怕那支撑着她和孩子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的、关于落下来的渺茫念想,被眼前这残酷的现实彻底、无情地碾碎成齑粉!
5
信纸背后的惊雷
(10岁)
风暴过后,世界一片狼藉。老梧桐失去了一半以上的枝叶,残破的枝桠指向天空,像一只只绝望的手臂,显得格外苍凉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