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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个闷热的午后,法租界边缘一条狭窄嘈杂的弄堂深处。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煤烟、食物馊味和金属加工特有的铁腥气。沈书怡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阴丹士林布旗袍,用一块素色头巾包住了头发,脸上也刻意未施脂粉。她按捺着心头莫名的悸动和一丝做贼般的紧张,循着父亲管家口中无意泄露的模糊地址,找到了那个地方。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正经的厂子,只是一个临街的、由石库门民居后间改造的简陋作坊。门脸窄小,一块斑驳的木牌斜挂在门楣上,字迹模糊难辨。紧闭的铁皮大门下方缝隙里,透出昏黄的光线和持续不断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铛!铛!铛!……
声音一下下,敲在沈书怡的心上。她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机油和铁锈味道的空气涌入鼻腔。她绕到后巷,那里堆满了废弃的金属边角料和沾满油污的麻袋。巷子尽头,一扇蒙着厚厚灰尘的小窗半开着。
她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那扇窗。透过积尘的玻璃,她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空间不大,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吊着的、沾满油污的白炽灯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味道。几台旧车床、铣床和钻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新的油污。几个穿着油渍麻花工装的汉子正埋头操作着机器,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脸颊往下淌。
而那个穿着旧中山装的身影——陈铮,正背对着窗户,站在一张巨大的、堆满图纸和零件的木制工作台前。他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旧工字背心,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肩背。背心被汗水浸湿了大半,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那道深褐色的疤痕,此刻毫无遮掩地盘踞在他左小臂外侧,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
他正专注地摆弄着工作台上一个形状奇特的金属构件,那东西大约半尺长,一头粗一头细,通体散发着冷硬的钢铁光泽。他拿起一个卡尺,仔细测量着,眉头紧锁,侧脸线条绷得极紧。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工作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沈书怡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一角。那里散落着一些图纸,线条复杂而精密,显然并非简单的铁器零件。旁边还堆着一些……黄澄澄的铜质圆柱体,上面似乎还有细密的螺纹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倏地从脚底窜上脊背。那形状……她曾在父亲的报纸上看到过类似的图片!是炮弹的弹壳!
就在这时,陈铮似乎完成了测量。他放下卡尺,拿起一把锉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打磨那个金属构件的某个部位。火花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迸溅,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他神情无比专注,仿佛手中打磨的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凝聚的紧张状态,充满了力量感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投入。
作坊里只有机器的轰鸣和他锉刀打磨金属的声音。沈书怡站在窗外阴影里,手心一片冰凉,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他臂膀上绷紧的肌肉,看着他专注得近乎偏执的侧脸,看着工作台上那些冰冷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金属部件。父亲的话语再次回响:来历不明,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