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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娜的话引得我心里发堵,这才仔细看了看她那不再年轻的脸。消瘦的脸庞毫无光泽,颧骨突起,眼角的细纹密密麻麻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嘴唇比上次见面更显单薄,更让我心疼的是她有了轻微的驼背,这定是被生活所压,虽不公平,但我确信丽娜背负了沉重的生活是因为嫁给了程子。
程子小的时候父母在老家务农,直到孩子们一个个到了上学的年纪,在院子里伸出黑乎乎的手喊:爸,明天开学,老师说交了学费才能进教室!程子爸才意识到囊中羞涩。他背上简单的行囊,决定外出务工,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从妻子手上接过准备的盘缠,对程子妈说:你照顾好家里,我赚了钱寄回来。
邻居们在村道上跟他打招呼:程子他爸,出远门啊程子爸笑着跟村里人挥挥手:联系好了,去深圳打工。为着自己能踏出这一步,也为着未来大笔的钞票,心里甜丝丝的。半年后,程子爸就灰头土脸回村了,看起来比离开的时候更落魄。他哭丧着脸告诉程子妈:走的时候带的钱都花光了,现在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妻子跳着脚骂他没本事,不断逼问钱去哪了,他才说出了实情。程子爸不通人情世故,再加上脾气不好,和工友打了几次架,离开深圳的前一天他用扳手将一个工友打得头破血流,然后即刻就被厂子开除了,工友的哥们对程子爸一阵恐吓外加拳打脚踢,逼程子爸将半年来所有的积蓄都交了出来。程子爸回村后就深信村子外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是地狱,再也不愿离开村子了。
程子妈说靠种地要养活一家人怎么都不够,想出去打工,程子爸立马翻了脸,扯着嗓子骂道:一个娘儿们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要是敢离开村子,我打断你的腿!程子妈只好作罢,继续当农民。她看邻居老李头养猪赚了钱,就撺掇程子爸也盖了猪圈,俩人养了几十头猪,想着大赚一笔,可惜那年村子里眼红老李头的人多,养猪的人比往年都多,后来猪肉价格暴跌,程子妈不但没赚到钱,倒是赔了不少。后来他们还办过养鸡场,弄过果园,不是产品质量不过关就是又遇上价格洼地,多年下来没有赚到钱也就罢了,反倒欠了亲戚几万块钱。程子妈常抱怨命运不公,一眨眼到你们家十几年了,头发都快白了,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三个未成年的子女身上。
程子妈十八岁的时候生了程子,接下来的三年里又添了程子的弟弟大柱和妹妹春娥。大柱像是遗传了程子爸的暴脾气,念书没什么天赋,倒是常跟人打架,从小没少给一家人捅娄子。大柱在村里的小学读书的时候,有一次竟然在上课的时候骂了老师,程子妈提了半篮子鸡蛋,求了校长一个上午,还逼着大柱给校长下了跪,这小祖宗才没被学校开除。程子在大二修了心理学选修课,怀疑他爸和弟弟是躁狂症,不过他没敢当着他们的面儿说。大柱初中没毕业就跟家里人说他不念书了,背个行李袋就外出打工了,他去过广州,苏州,最近在上海,进过厂,学过修车,做过小区保安,主动或被动地每半年换一个雇主,赚的钱还不够自己挥霍的,程子妈常担心小儿子在外面受委屈,偷偷补贴他。
春娥从小就爱哭,一哭起来鼻涕横流,半小时都止不住。凡事儿也没个主意,都听她妈的,程子妈看着十几岁的女儿常叹气,跟程子爸说:姑娘这个软蛋子性格,以后要是嫁个会来事的,肯定被欺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要是嫁个一样的软柿子,两口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春娥上学晚,再加上留了级,念完小学已经十四岁了,程子爸说别念了,反正脑子从没开窍过,在家帮忙种地吧。春娥十七岁的时候,村里的媒婆王婶子给她介绍了住村东头的彪子,也就是她后来的老公。彪子那时候在东莞的厂里打工,王婶子说这后生最近几年在广州赚了的钱都够盖二层小楼了,而且从不乱花,都往家里寄,脾气也好,就只长得丑这一条不尽人意的。程子爸在心里默默想了想从来不给家里寄钱的小儿子,跟王婶子说:男人又不靠脸活,既然你说好,那咱们就见见。
翻了年,大年初十,王婶子便安排彪子父母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并将程子父母恭恭敬敬地请到家里。程子爸看着一桌子的菜口水直流,那天他只顾着吃,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从头到尾说了不到十句话。他一个人吃了半个猪肘子,喝得醉醺醺,也不忘走的时候带上彪子妈准备的一挂腊肉和两瓶酒。他心里乐开了花,第一次觉得女儿并不是赔钱货,走在路上哼着小曲,转过脸对身后的程子妈说: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得往好处想,除了能要一笔不菲的彩礼,老两口也抬举我,往后还能时不时地去彪子家吃点好的,这家光景不错,估么着彪子在东莞赚了不少钱。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这是唯一一次彪子父母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女儿嫁过去以后,亲家就换了一张脸,老远看见程子爸就绕道走。彪子嫌弃未来的老丈人是个好吃懒做的,在村里的名声也臭,彪子妈倒看得开,跟他说:你别管他老子啥样,姑娘老实话少,能干活,屁股大,未来能生孩子,这是顶要紧的。彪子想了想女人的屁股,心里乐了。王婶子为了促成这桩姻缘,跟彪子爸妈诉苦:给你家彪子介绍了不下十个姑娘了,人家不是嫌弃你家穷就说彪子长得难看,你们能讨到媳妇就该知足,就算这姑娘是个脑袋不灵光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彪子爸抽了口烟,拍拍裤管上的土,跟王婶子说:就定这家姑娘吧!我们尽快凑齐彩礼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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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刚发出新芽,春娥就被彪子娶回了家。结婚后,彪子犯了懒散的毛病,也不出去打工,整日躺在炕上无所事事,下午睡醒了就在街上乱窜,时而跑去镇上打零工,晚上回来跟老婆睡觉。程子妈看女儿嫁过去以后女婿变成了混混,跟老伴唠叨:造孽啊,嫁了个街溜子。春娥对自己的生活感到茫然。结婚两年,春娥并没有和她婆婆期望的一样生个孩子,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彪子一家便确信是媳妇不能生,彪子对她大打出手,婆婆终日恶语相讥,当着春娥的面,恶狠狠地说:母猪下不了崽,留着有什么用!可怜的年轻媳妇不知道该如何与这家人相处,只是一味的掉眼泪。彪子勾搭上了镇上一个小裁缝,扬言要休了脑子不灵光的媳妇,春娥在受尽百般折磨之后,终究是疯了。彪子一家在一个黄昏踹开程子家的院门,叫嚣着要把春娥退回去,反正也没领结婚证。程子爸躲在屋里不敢出去,跟老伴念叨自己的老脸丢尽了,可因着自觉理亏,竟无胆和彪子一家抗争,只在彪子一家扬长而去之后,轻声吐出一句:他妈的,一群土匪!。彪子将春娥退回来以后,每十天半月就跑到程子家讨要送出去的彩礼,他知道这家的大儿子在上海上了大学,肯定挣了不少钱。程子不愿看自己的傻妹妹继续受罪,也不想被这家无赖持续骚扰,同意退了礼金,他跟父母说:就当是花钱消灾,没必要跟那些人计较。自此春娥就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除了偶尔想起被彪子打会发病,还算过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