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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局长夫人的布鞋（1995年秋）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折射出的光线刺得桃花眼睛发酸。她站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前,不自觉地缩了缩脚趾。脚上的黑色灯芯绒布鞋是村里王裁缝特意赶制的,千层底纳得密密实实,鞋口还滚了一圈暗红色的边——这已经是村里最体面的样式了。可周围那些尖头高跟鞋咔哒咔哒地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像一把把小锥子,随时要扎穿她的脚背。
王姐尝尝这个。林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旁,将一碟奶油蛋糕推到她面前。蛋糕上的奶油裱花精致得像是艺术品,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上还点缀着银色的糖珠。听说您第一次吃西餐林曼的红唇弯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桃花犹豫着拿起银质餐叉,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手指一颤。叉尖刚碰到蛋糕边缘,整块点心就滑到了她簇新的藏青色西装外套上。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林曼的红唇弯得更深了：服务员！她扬起手打了个响指,拿抹布来！这位夫人需要帮忙。
陈远正被几位局长围着敬酒,转身时看见桃花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拭衣服。那件外套是他们上周在百货大楼买的,桃花在柜台前徘徊了很久,最后指着打折区的这件说就这个挺好。现在奶油渍在藏青色布料上晕开,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回程的公交车上,桃花始终将脸朝向窗外。夜色中,霓虹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将那些未干的泪痕照得忽明忽暗。陈远想说些什么,却被她轻轻挣开了手。
半夜里,陈远被阳台传来的细微响动惊醒。月光透过纱帘,将那个扶着窗台的瘦削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桃花穿着他的旧衬衫,宽大的下摆垂到大腿,正小心翼翼地踩着林曼今天穿的那种高跟鞋。她的脚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纤细,脚后跟处已经磨出了血,将白袜子染红了一小块。
明天我陪你去买鞋。陈远蹲下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脚踝。创可贴黏在伤口上时,桃花疼得缩了缩脚趾。要最软的那种。他又补充道。
桃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很贵吧
比红糖便宜。话一出口陈远就后悔了。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桃花的肩膀僵住了。她慢慢脱下高跟鞋,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