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特殊帝国及其蜕变 (第17/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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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虔信主义可能占据主导地位的地方,就是在小规模的游牧群体当中。他们可能因为一位伟大的卡里斯玛人物的到来,而导致整个部落都被一种全新的卡里斯玛精神所贯透、洗礼,从而使得整个部落纳入一种可称之为“万众一心”型的精神、组织状态当中。其组织结构非常简单而又扁平化,但是组织效率极为惊人,从而获得无与伦比的战斗力。阿拉伯帝国刚刚开始其扩张历程的时候即是如此,所有的游牧战士都被同一种新的精神所激励与引导,即使在极为简单的组织架构之下,所形成的动员效力与组织效率也是极为惊人的。这个阶段阿拉伯帝国的单支部队的规模从未超过一万人,却能够横扫大半个世界。但就构建秩序而言,虔信主义有一个致命的软肋,即它的效率和逻辑一贯性,只有在其以反抗者的姿态行事、尚未掌政时才能够保持,这种情况下它会从理论和武器两个层面,构成对于现实之丑恶的一个强烈批判;一旦掌政,它就变成了当初自己所反对的人,为了现实的治理需要,必须转型为理性主义或神秘主义,倘不转型则必会堕落入虚伪的境地。
依照这些理想型分类,可以进一步得出推论,就是,在中亚的草原游牧地区,是神秘主义苏菲的信徒占主导地位;在中亚的定居地区,统治阶层比较可能接受理性主义的教义及教法学派,被统治阶层则更有可能接受虔信主义的教义及其教法学派。
这一推论如果再与中亚的游牧、定居关系的分析结合起来的话,就有更立体的结构呈现出来。在回鹘突厥人入主中亚之前,可以说中亚的游牧与定居的关系主要是突厥人与中亚东伊朗系的粟特人的关系;但是在回鹘突厥人入主中亚之后,这种关系就逐渐地转变为主要是游牧突厥与定居突厥之间的关系。公元1000年之后到大清、俄国入主之前的中亚历史,我们可以非常粗糙地说,就是推崇神秘主义苏菲的游牧突厥人与推崇理性主义教义或者虔信主义教义的定居突厥人,作为共生体而共同推动演进的历史。喀喇汗王朝开启的突厥人皈依伊斯兰教的过程,我们可以对其极简框架式地做这样一个描述。
对于推崇神秘主义的游牧突厥来说,伊斯兰教与自己过去所信奉的萨满教之间不难兼容,实际上,两者之间有着相当的近似性,都追求通过一种神秘体验来达成宗教意图,甚至可以说他们并不那么严格地区分自己的萨满信仰与伊斯兰信仰。而在理性主义看来,萨满教是一种迷信;在虔信主义看来则更为严重,萨满教是渎神的。萨满教与游牧部落的习惯法也是结合在一起难以清晰区分,于是问题就会变得更为复杂。比如,13、14世纪中亚伟大的游牧统治者察合台后裔以及帖木儿,尽管他们都自视为虔诚的穆斯林,但是有人就对他们提出批评,认为他们把成吉思汗的习惯法置于伊斯兰教法沙里亚之上,其虔诚性是大可置疑的;叙利亚这种定居地区的神学权威更是干脆不承认他们是穆斯林。<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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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俄]威廉·巴托尔德:《中亚突厥史十二讲》,第221页。">
游牧突厥的信仰虽然与其萨满教传统有着各种纠缠不清的关系,但在其征服过程中还是大有帮助的。喀喇汗王朝皈依伊斯兰教之后,便向天山南路展开圣战以利征服,而圣战的口号对于动员本部人群的效力,大概要更优于一般的对外征伐的动员力;喀喇汗王朝在征服东伊朗系的萨曼王朝时,也得到了萨曼王朝内部的伊斯兰教士的支持,教士觉得这样一群突厥穆斯林的生活方式很好,他们可能比萨曼王朝的统治者更有资格统治河中地区,于是萨曼王朝就在人们的普遍淡漠中灭亡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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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魏良弢:《喀喇汗王朝史稿》,第82—83页。">
喀喇汗王朝对于中亚的统治,伴随着中亚地区文化的大发展,这些统治者广受西亚中东旅行者的推崇,称这是世上最优秀最明智的统治者。正是在这个时期,中亚突厥人的文化自觉也开始形成了,这种自觉与伊斯兰教有着较为复杂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