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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家里还有什么能卖秀莲的目光在徒有四壁的屋子里逡巡。最后,落在了鸡窝里。几只瘦骨嶙峋的母鸡,是她和明华最后一点油腥的来源,是攒钱买盐的指望。她闭上眼,狠了狠心。
从此,清晨的鸡鸣成了她的号角。天不亮,她忍着钻心的关节痛,摸索着钻进低矮潮湿的鸡窝,在母鸡不满的咕咕声中,小心翼翼地从温热的草窝里摸出还带着体温的鸡蛋,有时一个,运气好时两个。她像捧着易碎的珍宝,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仔细包好,放进垫着稻草的竹篮里。
通往镇上的十几里土路,成了她新的刑场。泥泞吸着鞋底,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风湿的膝盖在行走中肿胀发热,尖锐的刺痛一阵强过一阵。她走走停停,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单薄的旧衫。好不容易捱到镇上集市,已是人声鼎沸。她挤在嘈杂的人群边缘,寻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下,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露出里面那几个小小的、带着褐色斑点的鸡蛋。她张了张嘴,想吆喝,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卖……卖鸡蛋……新鲜的土鸡蛋……
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有人停下,挑剔地翻拣着:太小了。有点脏。便宜点,五分一个,我全要了。
秀莲嗫嚅着:同志,这都是好蛋,自家鸡下的……六分,行吗
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爱卖不卖!
最终,那几个鸡蛋换回了几张皱巴巴、沾着汗渍的毛票。她紧紧攥着那点钱,小心地塞进贴身的衣袋里,仿佛攥着儿子未来的一个碎片。她盘算着,这点钱,能换几斤米离那沉甸甸的三十斤,还有多远焦灼像火苗,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
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乞丐,蜷缩在镇口石桥的桥洞下,面前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行人匆匆而过,偶尔有人丢下一枚硬币,发出当啷一声轻响。那声音像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穿了秀莲麻木的神经。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她,烧得她脸颊滚烫。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心怦怦狂跳。
然而,回到家中,看到儿子在油灯下刻苦攻读的背影,那瘦削的肩胛骨像要刺破薄薄的衣衫,再看看墙角米缸里那少得可怜的米粒,老乞丐和那只豁口碗的影像,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羞耻与决绝在她心底疯狂撕扯。夜里,风湿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折磨得她整夜无法合眼。黑暗中,她睁着干涩的眼睛,听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一个声音在心底反复呐喊:为了华仔!为了华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