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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实啊,村长老李闷闷的声音扎进耳膜,那高利贷的钱可是长了牙的……利滚利,咬住了就不撒口哇!
牛结实硬邦邦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瓮里憋出来的,短促又憋闷。他扭头,目光掠过那一排排空荡荡、等着填糯米的木甑子。光景好的时候,木甑里飘香,引着十里八乡人。现在,里头就剩点冷冰冰的残余枣皮,沾在木头缝里,像干涸的血痂。
他狠命嘬了最后一口烟,火星子猛地亮了一下,又倏忽暗下去,变成一丁点摇摇欲坠的红,终于彻底熄灭在那方布满沟壑的手掌心里。他站起身,骨头缝里咔吧响了一声,像是被那一百万三个字压断了根弦。进省城!投奔表姑去!甑糕手艺的软和甜,在城里人的快刀子胃前,不知还顶不顶得用他心里七上八下,像刚出锅的甑糕被胡乱翻了面。
绿皮火车轰隆着把他那颗塞满债条的心,一路颠簸着丢在了西安城南霓虹晃眼的南门外。他穿着对襟的老粗布褂子,肩头背着一个磨损褪色的化肥袋子,里头硬邦邦装着半袋子他家压箱底的陈年秦椒面——那是他爹以前托走西口的脚商捎回来的,色是那最霸道的深砖红,闻一下能冲破天灵盖。走在城里,他这身打扮、这股气味,与四周那些穿着笔挺衣裳匆忙赶路的人群撞了个结实,简直如同秦腔老艺人一头扎进了西洋乐队中间。他笨拙地避让着刺耳的喇叭声,被巨大玻璃橱窗里那些油光锃亮、卖相惊人的模特晃晕了头,晕乎乎地撞进一扇沉沉的玻璃门。
——嘭!
眼窝长沟里咧!
一声尖利刺耳的陕西方言猛地劈开空气,差点把他脚前灰白锃亮的地砖掀开一道缝。一个烫着蓬松卷毛、身裹紧身荧光色小褂的富态妇人,踩着能把地砖踏穿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旋到他眼前。那张描画过的脸上满是焦躁,正是他投奔的表姑马芳芳。
姑……牛结实赶紧低头叫了一声,想问问那债务的事。
可把你等回来咧!灶上炸锅了娃!表姑没容他喘气,两只涂得红亮的手指甲一把钳住他粗壮的手腕,力气大得他一个趔趄。也不容分说,拽着他就像拉着一头认路的倔牛,直直冲进弥漫着浓重甜腻奶油香的玻璃门深处。里面豁亮得耀眼,冰柜玻璃上挂着的细小水珠折射着灯光,晃得牛结实眼花。墙壁雪白,桌上铺着崭新雪白桌布,一群穿着雪白厨衣、戴着雪白高帽的年轻人如同整齐列队的兵俑,在冰凉的金属操作台间急速穿梭。唯独灶口正中央,空着一个巨大的窟窿眼,像缺了主将的空场,只听见烤箱叮叮当当报错的急吼声此起彼伏,搅得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