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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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二那年,数学考过37分。他突然开口,把一把新扫帚塞进我手里。竹制的柄身还带着清香,竹节处有圈淡绿色的年轮。当时总盯着年级第一的解题步骤抄,后来发现,别人的思路就像穿不合脚的鞋,再好看也走不远。他指着器材室的窗户,雨水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曲线,你看这雨,落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轨迹,学习也一样。
我握着扫帚站在雨里,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上周物理老师讲过平抛运动,初速度相同的物体,因为抛出点高度不同,落点也会不同。原来我一直纠结的为什么别人能学会,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我该关注的,是自己的初速度和抛出高度。
期中考试前的动员会上,校长念着进步学生的名字。扩音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每个名字都被扭曲成奇怪的音调,我数到最后一个也没听见自己,却在散场时被数学老师叫住。他的办公桌上堆着半尺高的试卷,用红色的绳子捆成三摞,眼镜滑到鼻尖上,露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这道导数题,他指着我作业本上的红圈,笔尖在分类讨论四个字上敲了敲,你用分离参数法会简单很多,没必要死磕分类讨论。他翻开自己的备课本,上面用三种颜色的笔写着解题思路,黑色是常规解法,红色是简便算法,蓝色是易错点提示。台灯下的日历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10月15日写着林墨：导数应用薄弱,10月20日画着个小小的哭脸。
我年轻时也钻牛角尖。数学老师摘下眼镜揉着眉心,他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像盘复杂的电路图。有次为了证明一个辅助线做法,熬了三个通宵,后来发现学生用坐标法十分钟就解出来了。他从抽屉里拿出袋枸杞,扔进我的保温杯,学习像煲汤,得小火慢炖,急不得。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道物理题,被陈阳和数学老师轮流拆解,那些纠缠不清的电磁场突然变得清晰,磁感线像条温柔的指引,带我走出了迷宫。醒来时发现,我居然在草稿纸上画出了完整的复合场粒子运动轨迹,旁边还标着用洛伦兹力提供向心力。
三、破冰时刻
冬至那天,妈妈提着保温桶出现在校门口。她的羽绒服沾着雪,雪花在藏青色的布料上融化成深色的斑点,头发上结着冰碴,像顶着圈细碎的钻石,围巾歪歪扭扭地系着,露出冻得通红的脖颈。你爸给机床换零件时摔了腿,我……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从棉袄内袋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温热的糖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
知道你晚自习饿,红糖馅的,能提神。妈妈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指尖冻得发紫,比教学楼的铁门还要凉。我触到她指关节处的新伤口,贴着块歪斜的创可贴——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早上剁馅时不小心切到的,为了赶在我午休前送来,连医院都没去。
保温桶底层藏着张纸条,是爸爸写的：墨墨,爸在医院看图纸呢,你的物理题要是有不会的,等我回去给你画受力分析,当年我可是厂里的技术能手。字迹歪歪扭扭的,大概是在病床上写的,纸角还沾着点碘酒的痕迹。咬着糖包时,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忽然觉得那些难懂的公式都变得温柔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