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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能听出0.3赫兹误差的男人,像道影子钉在了我琴声的裂缝里。
维也纳金色大厅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共鸣箱,冷气钻进骨头缝。我刚砸完肖邦《革命练习曲》最后一个暴烈的和弦,指尖还残留着琴键的震颤,观众席最后一排的阴影深处,就传来一声几乎被空气吞噬的叹息。
降E,偏了0.3赫兹。
声音沉得像大提琴最低那根弦的余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抬头。角落仪器屏幕幽蓝的冷光,只吝啬地切开他半张脸——下颌线锋利,鼻梁挺直,隐没在黑色高领毛衣的阴影里。那毛衣裹到喉结,像截沉默的墓碑。唯一鲜活的,是他搭在精密旋钮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边缘打磨得圆润干净,是双天生就该在聚光灯下翻飞、点燃琴键的手。
程默。他没看我,左手拿起一枚音叉,精准地敲在膝盖骨上。金属震颤的嗡鸣锐利地刺破寂静,清晰得盖过了我尚未平复的喘息。新来的驻厅调音师。
后来,这道影子总是最早出现在空荡的音乐厅,最晚离开。他带着全套锃亮的德国制工具——Wittner音叉、Hahn调音锤、Fritz精调扳手,散发着松节油和金属的冷冽气味。但他只远远站着,仪器屏幕的蓝光映亮他专注的侧脸,让助手去触碰那些价值不菲的施坦威琴弦。仿佛那些钢琴是带电的禁忌。
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雨水在穹顶砸出鼓点般的轰鸣。我在空无一人的、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尽头堵住了他。雨水顺着他微湿的额发滴落,滑过紧绷的下颌线,最终积在他锁骨凹陷处,像小小的、冰冷的湖泊。
为什么你自己不调我的声音被雨声裹挟,带着连自己都意外的执拗。
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转动左手腕上那枚似乎从不离身的音叉。金属震颤发出细微的呜咽,竟奇异地与窗外滚过的闷雷共鸣。习惯了。声音比雨幕更轻,听,比弹重要。他走入走廊尽头更深的黑暗,黑色毛衣迅速消融,像一截被强行掐断的休止符。那晚我辗转难眠,梦里全是那双在蓝光中闪烁的、本该属于舞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