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6/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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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书桌前,摊开书本。目光落在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公式和定理上。窗外的天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我拧开那盏光线昏黄的旧台灯。灯下,我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堆满书籍的墙壁上,像一座沉默的山。
小隔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停在门边。接着,是门把手被轻轻拧动的声音。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担忧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停留了片刻,门又被无声地关上了。门外传来陈曦压抑的咳嗽声,闷闷的,像什么东西堵在胸腔里。一声,两声……比之前更频繁了。
我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歪斜的痕迹。随即,又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书本。快了……小曦,再坚持一下。哥这次,一定把路给你铺平！铺成金光大道！
日子在沉默的蛰伏中流逝。我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将过目不忘的能力发挥到极致。高中的课本早已啃透,竞赛的难题、大学的先修课程……所有能接触到的知识,疯狂地汲取、消化。白天在学校,我依旧扮演着那个趴在桌上、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废物。只有深夜台灯下的影子,见证着无声的燃烧。
家里的气氛沉滞得令人窒息。爸的咒骂和酒气成了背景音。妈的叹息沉重得能压垮房梁。只有陈曦,她不再哭闹,却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咳嗽越来越频繁,脸色总是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却越来越淡。那缕刺眼的白发,在她乌黑的发间显得愈发醒目。她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愤怒失望,渐渐变成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死寂的担忧。她不再问我成绩,只是每天默默地帮我整理书桌,端来温水,然后坐在我身后的小凳上,无声地看着自己的课本。只是她翻书的动作越来越慢,咳嗽时捂嘴的手帕,偶尔会透出一点令人心惊的暗红。
每一次看到她指缝间那抹暗红,都像有一把冰冷的锉刀在狠狠刮磨我的神经。痛,悔恨,焦灼……无数情绪在心底翻滚咆哮。我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笔尖,在纸页上刻下更深的痕迹。
高考倒计时的牌子,终于翻到了最后一天。
晚上,我收拾好透明的考试袋。身份证,准考证,削好的2B铅笔,黑色签字笔……一样样检查清楚。陈曦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今天似乎格外疲惫,背微微佝偻着,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灯光下,她头顶那几缕白发像冰冷的银丝。
哥……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明天……尽力就好。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别……别太逼自己。她伸出手,似乎想像以前那样拍拍我的背,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