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8/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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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厂区角落几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枝头悄然萌发出嫩绿的新芽。一个周末的午后,张盈盈没有偶遇,而是直接等在林树下晚班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阳光难得地明媚,驱散了厂区惯有的阴霾。
林树,她叫住他,脸上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不远,就在厂外面。
林树停下脚步,看着她。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细腻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没有问去哪里。
张盈盈带着他,没有坐车,步行穿过了几条尘土飞扬的厂区外围小路。最终,停在了一片巨大的、被锈蚀铁丝网围起来的荒地边缘。这里显然曾是工厂扩张计划的一部分,后来不知为何搁置了。荒草丛生,瓦砾遍地,几根巨大的、废弃的水泥管像巨兽的骸骨般横卧其间。
这里……张盈盈指着那片荒芜,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林树,我跟我爸磨了很久,他总算松口了,把这块闲置的地批给我‘练手’。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兴奋,我想在这里,建一个给厂里工人和家属用的活动中心！免费的！有图书阅览室,有基础的健身器材,有给孩子们玩的地方……还想开几间夜校教室,教点实用的技能,电脑操作啊,基础维修啊什么的……她越说越快,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你觉得……可行吗我知道厂里很多人,下了班就是打牌、喝酒,或者窝在宿舍里……我想……想让大家有个地方,能……能学点东西,或者……放松一下也好……
林树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那片荒芜的瓦砾场。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眼前似乎浮现出工友们疲惫麻木的脸,浮现出父亲那条拖行的残腿和母亲压抑的咳嗽,浮现出自己深夜在走廊微光下看书的影子……这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女,竟然真的看到了这钢铁丛林里的荒芜,并且笨拙地、近乎天真地想要种下一点绿意他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被这莽撞的理想主义轻轻撞了一下。
想法……很好。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惯常的疏离,但钱呢运营呢场地安全谁来教课他抛出一连串现实而尖锐的问题,目光直视着她,张小姐,做慈善,不是搭积木。光靠一时热血,撑不了多久。
张盈盈并没有被他的冷水浇灭,反而因为他的回应而眼睛更亮。钱……我想办法！先用我的零花钱启动,不够再……再想办法说服董事会,或者拉点赞助运营……可以招募志愿者,厂里肯定有愿意帮忙的！场地……我找专业的工程队来清理、加固！至于老师……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树,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狡黠和巨大的信任,你……愿意来教计算机基础吗或者……当个顾问
林树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层面。教课顾问他一个流水线上的操作工他看着张盈盈那双盛满了期待和信任的眼睛,在那片荒芜之地的背景下,那光芒竟有些耀眼。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张盈盈眼中的光都开始忐忑地闪烁。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可以先试试。
一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到张盈盈的眼底,化作一片璀璨的光亮。她猛地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笑容,明媚得连周围荒芜的瓦砾都似乎被照亮了几分。阳光穿过她飞扬的发丝,跳跃着,落进林树沉寂已久的眼底,带来一丝久违的、陌生的暖意。在这片被遗忘的荒芜之地上,两颗被现实磨砺得千疮百孔的心,因为一个近乎乌托邦的构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同频的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