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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猪肺胎
1978年的夏夜,闷热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猪油。我,二宝,七岁,像条离水的鱼,瘫在堂屋的竹席上。汗水在脊背上蜿蜒,汇聚成小小的溪流,又迅速被粗糙的竹篾吸干,只留下黏腻的盐渍。空气纹丝不动,连聒噪的蝉都失了声息,只有灶房里蟋蟀不知疲倦地嘶鸣,一声声,敲打着沉滞的夜。
啪嗒…啪嗒…
蒲扇摇动的声音是这死寂里唯一的活物。奶奶坐在竹床沿,佝偻着背,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缝补着什么。靛蓝色的斜襟褂子洗得发白,紧紧贴在她瘦削的肩胛上。汗水浸透了她的鬓角,几缕银发粘在布满沟壑的脖颈上,在摇曳的灯影下泛着微弱湿润的光。她胸前那枚磨得锃亮的铜别针,随着她穿针引线的动作,偶尔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
二宝,去添点蓖麻油。奶奶的声音带着常年被草药烟熏火燎的沙哑,像砂纸磨过老树皮。
我应了一声,赤脚踩上被白日晒得微温、此刻却沁着凉意的青砖地面。铜灯座沉甸甸的,积了厚厚一层乌黑油亮的垢。这是奶奶的宝贝,接生专用的长明灯。灯芯总被她细心地捻成三股,她说这叫三才聚气,能护住新生儿的魂儿,不让它被阴风吹散。昏黄的灯光将奶奶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扇子的摆动,那影子也微微晃动,像一只随时准备振翅飞走的、疲惫的老鸟。
就在这时——
哐!哐哐哐!
粗暴的砸门声骤然撕裂了夜的宁静,带着一种蛮横的恐慌,惊得屋檐下熟睡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翅膀拍打瓦片的声响格外刺耳。
送子娘娘!送子娘娘!快开门啊!我家婆娘要生了!头胎!嚎了大半宿了!一个粗嘎的嗓子在门外嚎叫,是村队长周大麻子。那声音像是被砂轮狠狠打磨过,又急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