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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她脑子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家,远在三百公里外桂北山区那个叫石窝村的地方。石头多,田地薄,日子紧巴,这是真的。但寒门两个字,太重了,压得她心口闷痛。她的家,有父亲在广东工地上挥汗如雨,有母亲在家乡田埂间操劳不息,更有哥哥罗海……
想到哥哥,罗小英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高二那年,秋老虎正凶。父亲蹲在堂屋门槛上,对着刚寄回来的、薄得可怜的一沓钞票,眉头锁成了疙瘩。学费单子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母亲粗糙的手心里。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就在那个闷热的傍晚,罗海把用了三年的旧书包往墙角一扔,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犹豫。爸,妈,他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这书,我不念了。
父亲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你放屁!家里砸锅卖铁也……
锅砸了,妹妹下个月吃啥罗海打断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我去广东。工地缺人,听说能挣上钱。妹,他转向僵在旁边的罗小英,咧开嘴,努力想笑一下,却只扯出一个生硬的弧度,你好好念,哥供你。
罗小英记得自己当时张着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看着哥哥开始默默地收拾他那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衣服,动作麻利。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他就跟着村里另一个外出打工的叔伯,踏上了那辆开往广东、挤满了人和行李、散发着汗味和烟味的长途大巴。车开动时,他隔着沾满灰尘的车窗玻璃,朝她用力挥了挥手。那身影,在蒙蒙亮的晨曦里,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后来,哥哥寄回来的钱,总是比父亲的多一点,更准时一点。汇款单附言栏里,永远是那几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给燕,念书用。
手机里偶尔收到哥哥的信息,语气总是轻描淡写:工地活不累,吃得好。钱够不不够就说。
罗小英知道,那都是谎言。工地上怎么可能不累吃得怎么可能好那钱,是他用汗水和力气,一分一厘从钢筋水泥里抠出来的。
她咬着牙读完高中,考上了省城一所二本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在电话里听到哥哥久违的、开怀的大笑,笑得直咳嗽,然后是一叠声的好!好!哥就知道你有出息!
那笑声背后,是哥哥又默默延长了不知多少个加班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