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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抖着,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中那个素色的包袱递到身前。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他笨拙地、急切地去解包袱皮上的结。那简单的绳结此刻却像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几番徒劳的拉扯后,他终于失去了耐心,猛地将包袱皮向下一扯！
深青色的库缎,如同深潭之水,在午后的阳光下骤然铺展开来。金色的光芒、浅蓝的苍穹,那惊心动魄的绣工,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情意,瞬间暴露在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里。
顾言再也无法抑制。他双手紧紧捧着这件承载了一生重量的旗袍,如同捧着一颗滚烫的、迟来了三十年的心。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沿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出的砂砾感,哽咽着,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弄堂里：
云袖……我……我错过了……错过了这世界上最美的‘情书’啊……
他哽咽着,几乎无法成句,布满老人斑的手颤抖着抚过那光芒四射的金线、那浩瀚纯净的蓝丝,最后停留在领口内侧那个隐秘的位置。
这衣裳上的……每一针……每一线……他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都在诉说着……一个……一个我配不上的春天……我配不上的……
话语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佝偻着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捧着那件旗袍,无声地痛哭起来。泪水滴落在深青的缎面上,如同落入深潭的雨点。
云袖静静地站在门内。她浑浊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从顾言布满泪痕的苍老脸庞,移向他手中那件被泪水打湿的深青色旗袍。那上面,是她耗尽青春绣就的光芒与苍穹,是她深埋心底、永不见天日的春天。
时间仿佛静止了。弄堂里只有老人压抑的呜咽声在回荡。
良久,一滴浑浊的泪,终于从云袖的眼眶中滚落。它沿着她脸上深刻的皱纹,缓缓地、缓缓地向下流淌。奇妙的是,它没有避开那块巨大的暗红色胎记,而是径直滑过那片饱经风霜的、暗沉的肌肤,像一颗透明的珠子,滚过崎岖的土地,最终无声地滴落在她深蓝色棉布褂子的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