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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闪电余威似乎还烙印在视网膜上,秦教授最后那句“把骨头炼成墨,把血熬成彩”的训诫,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曹树贵的心头。他抱着那本厚重的《华清艺苑课徒稿辑要》和那锭冰冷的熙宁古墨,步履沉重地走出美院旧楼。夜风裹挟着雨后的湿冷,吹在脸上,却吹不散胸腔里那团混杂着决绝、茫然与沉重誓言的火焰。
培训中心画室的灯还亮着几盏,像疲惫的眼睛。推门进去,一股熟悉的松节油、颜料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夜风的寒意,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无形的压力。几个还在加练的同学闻声抬头,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裹着纱布的右手,以及怀里那本格格不入的蓝布古籍,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昨夜闹剧残留的惊悸,有对他“疯言疯语”的疏离,更深处,则是一种“省联考都过不了还妄想华清”的无声嘲讽。
曹树贵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自己角落的画架。画板上,“清美”两个暗红大字在惨白灯光下依旧狰狞刺目。他默默放下书和墨,目光落在旁边空着的画架上——那是林砚秋的位置。画板上夹着一幅未完成的人像速写,线条流畅精准,神态捕捉得极为生动,旁边散落着几支削得极好的炭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走到旁边一个正在削炭笔的男生面前。那男生叫赵小胖,平日里话不多,素描基础却极为扎实。
“赵同学,”曹树贵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低的沙哑,尽量显得平和,“学生……观你削笔,手法精妙。这炭笔深浅浓淡之掌控,可有诀窍?”
赵小胖削笔的手一顿,抬起头,小眼睛在圆脸上眨了眨,先是惊讶,随即嘴角咧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笑容:“哟?曹大学问家也对咱们这‘粗鄙’的炭笔感兴趣了?”他故意把“粗鄙”两个字咬得很重,旁边几个支棱着耳朵的同学立刻发出几声压抑的嗤笑。“诀窍?简单啊,多练呗!像你以前那样,联考素描都能把石膏像画成发面馒头,再多的诀窍也白搭啊!”他揶揄着,把削好的炭笔在指尖转了个圈,动作熟练又带着点炫耀。
曹树贵脸上肌肉微微一抽,明朝灵魂深处那份文人的清高与此刻躯壳承载的屈辱感激烈冲撞,让他几乎要拂袖而去。但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纱布下的伤口传来刺痛,强行压下了那股冲动。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默默退回到自己的角落。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砚秋走了进来,她似乎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湿意,更衬得肌肤如玉。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曹树贵,自然也看到了他面前画板上那刺目的血字,以及他刚刚在赵小胖那里碰壁的尴尬一幕。她脚步顿了顿,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昨夜他发疯泼颜料的惊悸,白日里力压蔡坤许、引经据典时的渊深气度,还有此刻这格格不入、带着一身伤痕与孤寂缩在角落的身影,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脑海中旋转碰撞。
最终,所有的碎片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她认为最“合理”的结论。她走到自己画架前,拿起一块软橡皮,轻轻擦拭着速写上的辅助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曹树贵耳中,带着一种冰凉的、近乎宣判的意味:
“曹树贵,省联考的结果不会因为你背几句古文,或者……发一次疯,就改变。”她没有看他,目光专注地盯着画板,“华清的门槛有多高,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素描基础、色彩感觉、造型能力……这些,都不是靠‘之乎者也’就能凭空变出来的。与其在这里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不如……踏踏实实,从削好一支炭笔开始。”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却字字如针,“别再……做那些不可能的白日梦了,伤人,也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