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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坤许面如死灰,身体僵直地钉在原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引以为傲的家学渊源、他侃侃而谈的文学见解,在曹树贵这如同长江大河奔涌而出的、货真价实的原文细节和深刻洞见面前,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苍白和可笑。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脸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砚秋已经完全忘记了手中的颜料。她站在那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鼓里轰响。她看着曹树贵——那个苍白瘦削的身影,包裹着纱布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昨夜的血污仿佛还在眼前,可此刻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却是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静与浩瀚。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她心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那引经据典的从容,那洞察世情的深邃,那背诵原文时仿佛与书中世界浑然一体的气韵……与她记忆中那个沉默、笨拙,甚至有些偏激的少年,判若云泥。一种混杂着震惊、钦佩,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萌生的悸动,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房。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那道身影上移开。
死寂被几声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打破。随即,是几道发自内心的、低低的赞叹:“我的天……”“他……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背下来了?这得看了多少遍啊……”那些曾带着嘲笑或漠然的目光,此刻全都变了,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刮目相看。角落里,不知是谁,轻轻地、试探性地鼓起掌来,很快,零星的掌声连成了一片,虽然不热烈,却充满了真诚的敬意。
曹树贵对周围的掌声恍若未闻。他缓缓放下那只悬空的手,指尖的纱布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目光扫过面无人色、几乎站立不稳的蔡坤许,眼中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漠然。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鏖战。他转身,不再看任何人,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回自己的角落。经过林砚秋身边时,他甚至没有侧目。
林砚秋的心跳,在那一刻,仿佛漏了一拍。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走过时带起的一丝微凉的风,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沉寂。她看着他沉默地坐回画板前,目光再次投向那血色的“清美”二字,那挺直的背影在斑驳的晨光里,竟透出一种孤峰般的寂寥与……坚韧。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关切,悄然在她心底弥漫开来。
夜色浓稠如墨,将白日画室的喧嚣彻底吞噬。曹树贵盘膝坐在宿舍冰冷的水泥地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将他瘦削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身前摊开的是秦教授赠予的那卷宣纸,几锭老墨和那几支兼毫旧笔散落一旁。
指尖拂过宣纸粗糙的纹理,一种久违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宁静感,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淌过被白日论战和昨夜风暴撕扯得疲惫不堪的心神。他拿起其中一锭墨,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细腻。墨体呈扁圆柱形,颜色是深沉内敛的玄黑,表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摩挲后特有的温润光泽,如同古玉。他凑近鼻端,闭目轻嗅。没有新墨刺鼻的胶气,只有一股极其幽微、却异常沉静的冷香,似有若无,像是深埋地底的古木,又像是被时光沉淀的松烟,丝丝缕缕,沁入肺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意。
指腹无意识地沿着墨锭的边缘细细摩挲,感受着那历经无数手掌摩挲留下的圆润包浆。突然,指尖在墨锭侧面靠近底部的地方,触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凹凸感。
曹树贵心中一动。他将墨锭移到台灯正下方,昏黄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那个部位。只见墨体表面,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墨色融为一体的断纹下方,竟浅浅地镌刻着两个蝇头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