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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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辞免未获准,尽职校典籍
南宋景定二年(1261年)的深秋,临安城仿佛浸在一坛陈酿多年却已发酸的黄酒里,黏稠而压抑的氛围裹着每一条街巷。御河水面凝结着薄薄的雾气,如同一张半透明的灰纱,细碎的涟漪轻轻推开岸边灯笼的倒影,恍若无数破碎的星辰在墨色绸缎上沉浮、挣扎。文天祥独坐书房,这书房是祖宅内一间幽静的屋子,窗棂由斑驳的桐木制成,缝隙间漏进丝丝寒意。窗外的乌桕树被寒风撕扯着,枯枝如嶙峋的手指,枯叶如败军般簌簌坠落,有的扑在窗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呜咽,有的则径直飘至案头,落在三封辞呈草稿上。烛光在铜制烛台上摇曳,墨迹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像是凝固的泪痕,又似未干的血迹。
此时的南宋朝廷正风雨飘摇,如同汪洋中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贾似道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结党营私,谄媚之声如同腐臭的藤蔓,缠绕着每一处角落,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襄樊前线烽火隐约,蒙古铁骑的马蹄声似远方闷雷,震得人心惶惶,随时可能踏破最后的防线。文天祥望着案头的辞呈,指尖摩挲着父亲留下的竹制镇纸,上面“慎思笃行”四个苍劲大字硌得掌心生疼。“位高则责重,德薄则祸至。”父亲的教诲在耳畔回响,二十六岁的他,望着窗外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几近折断的枯槐,心中满是不安——自己虽饱读诗书,但这秘书省正字之职,掌管国史典籍,维系文化命脉,实在是重担千钧。他不禁想起幼时,在庐陵老家的书房,父亲教导他读书报国的场景,如今真到了担起重任之时,却如此忐忑。
“这官职,我实难胜任啊!”文天祥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忧虑。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迟迟未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制。烛花突然爆开,火星溅在辞呈边角,烧出一个焦黑的小洞,仿佛预示着命运的转折。他咬了咬牙,又添上几句:“臣才疏学浅,恐负圣恩,恳请另择贤能……”每写一字,都似有千钧之力压在心头,墨水晕染在纸面上,像是他难以言说的忧虑,又像是内心的彷徨在纸上蔓延。
三日后,驳回的诏书送达。文天祥跪在青砖地上,青砖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袍,直沁骨髓。指尖触到明黄色卷轴的瞬间,感受到丝绸特有的冰凉,那凉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展开的刹那,御笔朱批“卿才堪大用,勿复多辞”八个大字如赤焰般灼人,在他眼前跳动。他抬头望向皇宫方向,暮色中的飞檐翘角刺破铅云,一群寒鸦从角楼掠过,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是对这乱世的悲鸣。“圣上如此信任,我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他将诏书贴在心口,对着苍穹长揖,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寒风中撞出清越声响,“既蒙圣恩,必以死相报!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这一刻,他眼神坚定,仿佛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心中的使命感战胜了所有的不安。
从此,秘书省成了文天祥的战场。破晓时分,晨雾如同未醒的游龙,在庭院中蜿蜒盘桓,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古老的建筑。他已就着油灯昏黄的光晕研读典籍,漆纱展脚幞头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案头堆积如山的典籍,每一本都散发着陈年纸张与樟脑混合的气息,翻开时,泛黄的书页发出轻微的脆响,像是沉睡千年的老者在诉说往事。窗外的老槐树垂着光秃秃的枝桠,树皮皲裂,时不时有冰棱从枝头坠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他手中的朱砂笔微微一颤。他就这样沉浸在典籍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仿佛与古人一同在历史的长河中遨游。
一日,他在校勘《册府元龟》时,发现一处关于唐代科举的记载与其他典籍存在出入。“此处必有蹊跷!”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展脚幞头险些扫落案上的笔架。推开藏书库厚重的木门,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中夹杂着岁月的沧桑与知识的沉淀,仿佛打开了一个沉睡的历史匣子。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如沉默的卫士,承载着千年的智慧,书架上的典籍层层叠叠,仿佛在等待着有缘人来揭开它们的神秘面纱。他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木梯每发出一声吱呀,都像是历史的低语。取下《唐会要》《通典》等典籍,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粗糙纹理,恍惚间,仿佛与古人隔时空对话,能触摸到他们的思想与情感。
“文山,又在钻研典籍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天祥回头,只见秘书郎张九成身着暗纹绿袍,衣角还沾着史馆特有的霉味,手中典籍边角卷起,显然也是常翻阅的。三十六岁的张九成来自浙江临安,眉眼间带着江南文人的温润,却又透着历经世事的沉稳。他的眼神中,既有对学问的执着,又有对晚辈的关爱。
“张秘书,晚辈正为这处记载困惑不已。”文天祥连忙将书卷捧上前,袖口扫过烛台,烛火猛地晃了一下,在两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仿佛也在为这疑惑而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