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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一碗血。雨夜,破屋,手腕上撕裂的剧痛,粗瓷碗底那洼粘稠温热的暗红,水生无意识吮吸时滚烫的小嘴……孙三姑枯槁脸上那抹诡谲的阴影……
……是他睁开眼,那声清亮却无比陌生的阿姨像冰水兜头浇下……
……是他举着草编的蚂蚱,蹦跳着喊大娘你看!时,我伸出手,他却微微躲闪开,眼中纯粹的陌生……
……是十三个碗,无声地排列,像一排冰冷的墓碑……
……是他穿着崭新的军装(那布料看起来真挺括),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门口那片昏黄的暮光里,身姿挺拔,年轻的脸庞被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他没有回头,一步就跨入了门外涌动的、充满生机的喧嚣里。那背影,决绝地融入了远方……
所有的光影,所有的声音——婴儿的啼哭、稚嫩的呼唤、草编蚂蚱的晃动、血滴入碗的滴答、少年疏离的大娘、火车启动时遥远的汽笛……所有的色彩——夏夜萤火的绿光、油灯昏黄的光晕、血碗的暗红、军装的草绿……所有的气息——奶香、汗味、血腥、泥土的腐朽、新布料的浆味……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潮水,猛地向我扑来,瞬间将我淹没!
身体深处,那根维系了十三年的、早已脆弱不堪的弦,在记忆洪流的猛烈冲击下,终于嘣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极致的疲惫如同温暖的泥沼,温柔地包裹上来,迅速淹没了所有尖锐的痛苦。彻骨的寒冷消失了,肺里那撕扯般的剧痛也消失了。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正从这具枯槁残破的躯壳里缓缓飘浮起来。我甚至感觉到一丝奇异的暖意,像春日午后最和煦的阳光,从虚空深处透射下来。
视线变得模糊而遥远。破败的屋顶、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冰冷的土炕……都在飞速地褪色、远去。唯有灶台角落,那十三个碗,却在这一片模糊中异常清晰地凸现出来。它们不再是冰冷沉默的祭器,碗壁上那些层层叠叠、浸透骨髓的暗沉血渍,此刻竟散发出一种幽暗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微光。那光芒并不温暖,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一种无声的召唤从那里传来,像母亲呼唤漂泊太久的游子。不是用声音,而是用那十三个碗所承载的一切——我的血,我的痛,我的绝望,我那被一寸寸剥离又彻底遗忘的爱与名分。它们在呼唤我回去,回到那唯一的、永恒的归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