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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甜菜被李铁军像拎小鸡一样拽走时,在混乱的人影缝隙中,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角落。苏晚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低着头,左手死死按着右手腕,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但就在他目光掠过的一刹那,他看见一滴晶莹的液体,极快地从她低垂的脸颊滑落,“啪嗒”一声,砸进了她那个装着咸菜糙米饭的、冰冷的铝饭盒里。那滴泪,在嘈杂混乱的背景音中,无声无息,却像一颗沉重的石子,狠狠砸在了张甜菜的心湖深处,激起的涟漪裹挟着愤怒、心疼和无能为力的钝痛,一圈圈扩散开去,久久无法平息。
办公室的训斥漫长而压抑。李铁军的怒火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张甜菜和赵大虎身上。最终,张甜菜被罚打扫教学楼所有楼梯,赵大虎则被勒令叫家长。当张甜菜拖着沉重的脚步,提着水桶和拖把开始他无休止的惩罚劳动时,黄昏已再次降临。空荡的楼梯间只有他单调的洒水声和拖地声在回荡。他机械地挥动着拖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饭盒里那滴无声的泪,是铝饭盒冰冷的反光,是赵大虎嚣张的嘴脸,更是苏晚晴手腕上那隐秘的伤痕和她眼中深不见底的惊惶与疏离。
当他终于疲惫不堪地打扫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拐角平台时,脚步猛地顿住了。夕阳最后的余晖如同熔金,正透过西侧高大的窗户泼洒进来,将这个角落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就在这片耀眼的逆光中,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身影静静立在窗边。是苏晚晴。她背对着他,面朝着窗外沉坠的落日和远处开始亮起零星灯火的青石镇屋顶。她微微仰着头,那副小小的圆框眼镜被她摘了下来,拿在左手里。晚风拂动着她额前细碎的刘海,也轻轻吹动着她淡蓝色的裙摆。
她站得离窗户很近,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那片绚烂却又转瞬即逝的暮光里。单薄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张甜菜的脚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孤独和易碎感。她没有发现身后的张甜菜,或者说,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关闭了感知。她的右手抬起,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过自己左手腕被衣袖严密遮盖的地方。那个动作,充满了无声的哀伤和自我抚慰的意味。
张甜菜屏住呼吸,僵立在楼梯上,手中的拖把柄似乎有千斤重。他不敢上前,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生怕惊扰了这片逆光中静默的剪影,怕她像受惊的鸟儿再次飞走,也怕自己笨拙的靠近会加深她腕上那看不见的伤痕。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那片熔金般的夕照温柔地包裹着她,却无法驱散她周身弥漫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孤寂与寒意。
这一刻,黄昏的静谧被无限放大。远处镇上的喧嚣,近处教学楼里残留的零星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窗边那个逆光的身影,和她无声抚摸手腕的动作,清晰地烙印在张甜菜的视网膜上,也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苏晚晴的世界,就像她掌心里那艘玻璃糖纸折成的小船,看似纯净剔透,折射着迷离光彩,实则漂泊无依,脆弱得经不起任何风浪。而她那掩藏在衣袖下的伤痕,以及眼中深埋的惊惶,则像船底看不见的裂痕,正无声地渗入名为过往的冰冷海水。
他攥紧了手中的拖把柄,木刺扎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份灼烧般的无力感。他该如何靠近这片充满谜团与荆棘的孤岛?又该如何守护这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驶过1993年这个漫长而燥热的夏天?逆光中,苏晚晴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张甜菜的心,也跟着沉沉地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