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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头,残阳如血。
最后一面残破的唐字军旗,倔强地钉在城楼女儿墙的缝隙里,被西风撕扯出呜咽的悲鸣。城墙下,是真正的修罗炼狱。曾经巍峨的朱雀门早已化作巨大豁口,塞满了碎裂的云梯、烧焦的横木、折断的矛戈,以及层层叠叠、难以计数的尸骸。暗红的血浸透了每一寸夯土,汇聚成黏稠的溪流,在断壁残垣间蜿蜒流淌,散发出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喊杀声,临死的哀嚎,兵器撞击的刺耳锐响,战马濒死的嘶鸣……所有声音汇聚成一股狂暴的声浪,无休无止地冲击着人的耳膜与神经。空气灼热,弥漫着燃烧的焦煳味、血腥味,还有一种尸体在高温下迅速腐败的甜腻恶臭。
李承靖就站在这片血与火的中心,朱雀门巨大的豁口之内。他身上的明光铠早已不复昔日的光彩,每一片甲叶都布满了刀砍斧劈的深痕和干涸发黑的血污,胸前的护心镜被某种可怕的钝器砸得深深凹陷下去,边缘裂开狰狞的口子。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须发被血和汗黏在脸上,遮住了半边脸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翻卷伤口。他拄着一柄卷刃的陌刀,刀身血迹斑斑,沉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将军!贼兵又上来了!南面…南面顶不住了!一个浑身浴血、只剩半截臂膀的亲兵跌跌撞撞扑到他脚下,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里只剩下绝望的哭腔。
李承靖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越过豁口,望向外面。视野所及,尽是一片蠕动的、肮脏的土黄色——那是叛军杂胡联军的旗帜和皮甲。他们如同蚁群,踩着同伴和唐军将士的尸山血海,又一次狂嚎着涌向这最后的缺口。城头残存的零星箭矢射下去,如同投入怒海的小石子,瞬间被淹没。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李承靖强行压下,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长安,这座煌煌帝都,终究是陷落了。天子何在百官何在社稷庙堂,倾覆就在今日!
悲愤如同岩浆,瞬间烧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疲惫和痛楚。他猛地挺直了那如同被压弯的铁脊梁,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咆哮,声震四野,竟短暂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大唐!李承靖在此!胡儿,纳命来——!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将那柄卷刃的陌刀高高擎起。刀锋斜指,指向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阳光透过弥漫的烟尘,在染血的刀锋上折射出最后一点刺目的寒芒。他不再看脚下濒死的亲兵,不再看周围零散残存的袍泽,目光穿透烟尘与血雾,死死钉在叛军阵中那面最为嚣张的狼头大纛上。胸腔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燃烧:杀过去!斩将!夺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