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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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湘西。
罗七爷那盏油纸糊的引魂灯,在劈头盖脸的暴雨里,活不过三息。黄豆大的雨点子砸下来,啪啪作响,瞬间就在灯罩上糊成一层混沌的水幕。灯焰在里面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了一把,挣扎着吐出一缕呛鼻的黑烟,彻底熄了。浓墨般的黑暗,裹挟着冰冷刺骨的雨水,兜头盖脸地砸落,瞬间吞噬了悬崖栈道上这小小的一队活物与死物。风在嶙峋的山壁间尖啸,撕扯着雨幕,声音凄厉得如同百鬼夜哭。
黑暗彻底降临前的最后一瞥,是三具套着宽大黑色寿衣、额头上贴着朱砂黄符的僵硬身影,如同三根被无形丝线扯动的朽木桩子,直挺挺地戳在湿滑狭窄的栈道中央。他们的脸在昏黄灯焰熄灭的刹那,隐没在骤然的漆黑里,只留下一种无声无息、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轮廓。
灯灭,人僵,雨狂。
阴人上路,阳人回避!罗七爷那沙哑干涩、带着浓重湘西腔调的号子,本能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尾音却被狂暴的风雨撕得粉碎。一股寒意,比这冰冷的雨水更甚百倍,猛地从他脚底板窜起,直冲头顶百会穴。这绝非寻常的风雨!他枯瘦如鸡爪的左手猛地探入怀中,指尖触到几张硬挺的黄纸符箓——辰州符,祖师爷赏饭吃的家伙什。他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两张符已闪电般拍向左右两具尸体的额头,朱砂画就的符文在黑暗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暗红,旋即又被冰冷的雨水浸透。这是定魂,稳住还在的。还有一张摄魂,他捏在右手指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倾盆雨幕,疯狂扫视着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的!本该在中间引路的那具尸体,没了!就在灯灭到符出的短短一息之间,凭空消失!
栈道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风雨声中,隐约夹杂着涧水在深渊底部撞击巨石的沉闷咆哮,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叹息。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粗布褂子,黏腻冰凉地贴在背上。这活儿接了半辈子,从未出过这等邪乎事!尸体自己跳崖不可能!被山魈精怪摄了去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凉。
他猛地转身,手已本能地按在腰间那柄浸染了不知多少尸气、刃口暗哑无光的短刀上。就在他身后,那两具额头贴着辰州符的尸体依旧直挺挺地立着,任凭风雨抽打,纹丝不动。可在它们僵硬、沉默的轮廓之间,竟然多出来一个模糊的黑影!那影子比尸体矮小,轮廓也更圆润些,微微佝偻着背,正努力地往那两具死尸中间挤,仿佛想借助它们僵硬的身躯挡住这泼天的风雨。一个活人!
罗七爷的瞳孔骤然缩紧,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团黑影,喉咙里发出低沉如野兽威胁般的嘶嘶声:哪个!
那黑影似乎被他的声音和杀气惊得一哆嗦,猛地抬起头,一张年轻、苍白、沾满雨水和惊恐的脸庞在黑暗中凸显出来。先生!先生救命!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尖又细,几乎被风雨声盖过,我…我是赶考的书生,迷路了!这鬼天气…这鬼地方…我…他语无伦次,浑身筛糠似的抖,湿透的长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脚下一双沾满泥泞的布鞋在湿滑的石板上微微打滑。他看上去狼狈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
罗七爷心头那股无名邪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一步踏前,湿透的草鞋重重踩在栈道的积水里,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那柄浸透尸气的短刀带着一股腥风,唰地一声,刀刃已经冰冷地贴上了书生脆弱的脖颈,刀口传来的寒意让书生喉咙里那点可怜的哭腔瞬间卡住,只剩下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迷路三更半夜,雷暴封山,你迷到这悬棺崖的死人路上来了!七爷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块,每一个字都砸得人生疼,说!刚才灯灭,是不是你搞的鬼那具尸,藏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