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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濒临窒息的死寂。厚重的防爆窗帘紧紧拉拢,隔绝了窗外那片永恒燃烧的地狱景象,却隔绝不了它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那声音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长条会议桌中央,摊开着一份封面印着鲜红绝密和镰刀锤头徽记的文件——第42研究所那份关于地质构造干预可行性的初步报告。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烟草的辛辣、浓咖啡的苦涩,还有……汗水蒸腾出的浓烈恐惧。
安德烈站在桌首,身后巨大的地质剖面图投影在粗糙的白墙上。图上,用醒目的红色勾勒出目标油气井的位置,像一道深入大地的、不断喷涌鲜血的狰狞伤口。代表岩层的各种色块和复杂的断层线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混乱而危险的地下迷宫图景。他用一根细长的金属指示棒,尖端稳定地点在红色井口下方一个特意标注的、深邃的洞穴结构上。
这里,安德烈的声音不高,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了室内的压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是目标:K-7主喷发通道在地表下约1450米处形成的巨大空腔。三年来的狂暴喷发,像一把巨型的钻头,硬生生在岩层中掏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充满高压气液的巨大空洞。它是火焰的源泉,也是我们唯一可能的着力点。
指示棒沿着一条用蓝色虚线标出的路径,斜向下刺入岩层深处。
方案核心:一枚特殊改装的、当量三万吨的核装置,通过精确钻探的斜井,输送至目标空腔下方约350米处。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边一张张或苍白、或紧绷、或写满难以置信的脸,引爆后,瞬间释放的、毁灭性的能量将以冲击波形式向外挤压、传递。我们的目标是——金属棒尖重重地点在目标空腔上方和侧翼的岩层区域,让这股力量,如同无形的、无可匹敌的巨掌,瞬间挤压、粉碎并压实这周围的岩层结构,特别是上方这个关键的薄弱页岩层,以及侧翼的断裂带。
地质组组长,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镜片的老教授伊万诺夫,猛地吸了一口烟斗,辛辣的烟雾从他嘴角溢出。他指着剖面图上几处复杂的交错断层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安德烈·伊里奇!挤压说得轻巧!看看这些断层!看看不同岩层的硬度、密度、孔隙率!冲击波不是听话的孩子!它会沿着阻力最小的路径狂奔,可能顺着这些天然的‘高速公路’跑偏几十公里!它可能引发我们无法预测的连锁塌陷,甚至激活更深层的地质活动!我们是在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地雷旁边,再引爆一颗更大的炸弹!
伊万诺夫教授说得对,阻力路径是关键。安德烈没有反驳,他的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这就是为什么需要精确到厘米的钻孔角度,精确到毫秒的引爆时机。他拿起粉笔,转身在一旁竖起的巨大黑板上飞快地书写。尖锐的摩擦声中,一行行复杂的数学公式流淌出来:冲击波能量衰减模型、岩石应力-应变本构方程、各向异性介质中的波传播偏微分方程组……符号和数字密密麻麻,构筑起一座试图驯服毁灭的抽象堡垒。冲击波的传播路径、能量耗散、对特定方向岩层产生的有效挤压应力……所有变量,必须纳入这个模型进行迭代计算。误差,必须控制在模型允许的极值之内。他放下粉笔,指尖沾满了白色粉末,钻孔的偏斜角度,将决定冲击波能量聚焦的方向。而引爆深度,直接关系到冲击波抵达目标岩层时的峰值压力和持续时间。差之毫厘……他没有说完,但冰冷的眼神扫过全场,那未尽之意像寒风一样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毫厘工程组的负责人,身材魁梧、手上布满老茧的巴甫洛夫少校,发出一声压抑的嗤笑,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嘲讽,安德烈·伊里奇,我们钻的是斜井!穿过的是被三年高温烘烤得像饼干一样酥脆、又被地下流体泡得像烂泥一样松软的岩层!钻头每前进一米,都可能遇到无法预知的空洞、硬结核、或者突然的断层滑移!保持角度我们是在用一根面条去捅穿不断晃动的果冻!精确度那只是报告上漂亮的数字!他粗糙的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桌面。
所以需要实时监测,需要冗余设计。安德烈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巴甫洛夫的质疑只是方案里一个预设的变量,陀螺测斜仪精度不够,就叠加激光导向。钻头遇到无法克服的障碍立刻启用预设的备用钻孔路径点。每一个可能偏离的角度,每一个遭遇的意外地质情况,都必须实时反馈,输入模型进行动态修正。巴甫洛夫同志,这不是在战场上进行概略射击。这是一场容错率为零的外科手术,手术刀是核弹。
外科手术一个带着浓重乌克兰口音、穿着沾染油污工装的中年人猛地站起来,他是当地油田仅存的几位资深工程师之一,米哈伊尔。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因愤怒和绝望而嘶哑,安德烈·伊里奇!你们莫斯科来的大人物,坐在干净安静的办公室里,画着漂亮的图纸,算着冰冷的数字!可你们想过地面上的人吗想过离这里最近的村子吗三万吨!那玩意儿在地下炸开,天知道会喷出什么鬼东西!那些烟尘,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灰’(他刻意用了这个委婉的禁忌词),会飘到哪里会毒死多少土地会让多少孩子生下来就是怪物你们用核弹!那是魔鬼的武器!用它来‘灭火’上帝啊,你们是在和魔鬼做交易!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