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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冰凉的眼泪似乎滴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李振国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工作人员,又绝望地扫了一眼那张冰冷的停置台,仿佛目光能焊在上面。最终,那股支撑着他暴怒和反抗的力气突然被抽空,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只剩下徒然的绝望。他像一头被打断脊梁的老狮子,粗重地喘息着,任由女儿一点点把他往门口拉。张月华始终低着头,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苍白僵硬的脸颊,嘴唇嗫嚅着,什么也没说出来,眼泪无声地淌下。
沉重的金属门再次在他们身后缓缓地、不容置疑地合拢。伴随着轻微的齿轮咬合声,咔哒一响,将里面极致的寒冷、浓重的药剂味道和他们残存的所有幻想与陪伴,彻底隔绝。最终成为一道冰冷的、无法跨越的永恒界限。门外的走廊亮着惨白的顶灯,空旷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个失魂落魄的影子。
5.
李晚曾经居住的、楼梯间斜下方那个常年不见日光的房间,如今彻底换了天地,也彻底抹去了她曾经存活的真实气息。
那些因空间狭小不得已挂在门后和墙壁铁钉上的衣物——皱巴巴的T恤,洗得泛白的旧外套——连同那个简易的、挂着廉价布帘的简易衣柜,消失得无影无踪。床头曾经堆叠的厚厚旧课本和习题册,连同那个台灯塑料外壳都已发黄、灯脚被歪歪斜斜的胶布反复缠裹固定的旧台灯,也彻底失去了痕迹。灰尘仿佛一夜之间长了腿自动逃离,连地板缝隙里都透着光洁的亮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精心营造的悼念秩序与洁净。
一个崭新的透明亚克力罩子,冰冷而精致地立在唯一那张经过重新擦拭的旧书桌中央。罩子底下,如同橱窗里的珍贵展品,摆放着几张李晚留下的字迹稀疏的便签条。那上面的墨水已有些晕开,稚拙地写着药在左边抽屉第二格、记得带水杯……旁边小心地放着几片薄薄的东西——那是母亲张月华翻遍了房间角落,最终在窗框与墙缝的罅隙里抠出来的一片干枯苹果片。它早已皱缩得不成样子,暗褐色如同枯叶的遗骸,小心地放在一个小而洁净的白瓷碟中,供人瞻仰哀思。
墙壁上那个巨大的、被李晚多年反复用沾水的海绵偷偷擦拭也无法消除的顽固霉斑,如今被几张放大的、色彩鲜艳的李晚高中毕业照和几张童年旧照完全覆盖。照片选取的角度极好,每一张都力求捕捉到李晚脸上瞬间掠过的、最为明亮灿烂的笑容。这些笑容被框进同样崭新的原木色相框里,一张张整齐排列下来,像勋章墙一样钉在曾经的霉斑之上。那些曾经真实存在于她生活中的阴郁和角落里的卑微,被彻底粉饰与遮盖。死亡让她短暂地,成为了这个家庭精心装饰门面上的好女儿与好姐姐。
母亲张月华站在屋门口,眼镜滑到了鼻梁中段。她手中还捏着一块崭新的、微微潮湿的白色抹布。她的目光在那片精心陈列着女儿旧物的亚克力罩子上凝固了许久,像在无声地欣赏一件完美作品的最后一道工序。然后,她视线挪动,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书桌边缘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圆点——或许是一粒早已干涸的墨水渍,或许只是一丁点陈年的油漆点。
她立刻大步跨过去,一丝不苟地弯下腰,手里的白抹布精准地覆了上去,用力地来回擦拭。一下,又一下。那动作带着某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要将这块光可鉴人的桌面擦得更亮,亮到足以照见过去所有的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