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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像刀子割。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又回来了,比去时更慢,更拖沓。李建民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天光。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有好几道新鲜的擦痕,额角还肿起一块,青紫青紫的。他那只粗糙的大手伸到我面前,摊开——几张沾着泥土和汗渍的大团结,还有零零碎碎的毛票,卷成一团。
给…给…他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喘息,好像刚跟人打了一场恶仗。他把那卷带着他体温和汗味的钱,重重地按在我手里,然后靠着门框,慢慢地滑坐到地上,那条瘸腿直直地伸着,他闭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
钱凑够了。小梅捡回了一条命。
那晚,李建民一直没怎么睡。他坐在小梅的炕沿边,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闺女退了烧、变得凉润的小脸蛋。灶台上,那盏昏黄的煤油灯,火苗一跳一跳,把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个沉默而疲惫的守护神。我靠在冰冷的土墙边,看着那影子,第一次觉得,这个用两袋白面换了我一辈子的男人,他那条拖在地上的瘸腿,那沉默的背影,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心里头某个地方,好像被那昏黄的灯光,悄悄烫了一下。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就在那间破屋里,就在那条瘸腿旁边,我把自己熬干了。李建民的身子骨,也像那间老屋一样,从里到外朽透了。他倒下的那天,正在院子里劈柴。斧头高高举起来,还没落下,人就像根被虫蛀空的老树桩,直挺挺地砸在冰冷的地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我心里一哆嗦。
他躺在炕上,只剩一口气吊着,眼窝深陷下去,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着,最后落在我脸上。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断断续续:
秀…秀芬…对…对不住…拖…拖累你了…
我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稀粥,手抖得厉害,碗沿磕在炕沿上,当啷一声脆响。那点温热的粥,洒出来一些,烫在我的手背上,我竟没觉得疼。看着他艰难喘息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二十年的委屈、麻木、认命…像被这碗热粥一下子冲开了口子,猛地涌上来,堵在喉咙里,又酸又胀。我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就那么看着我,那点微弱的光,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熄灭了。像耗尽了最后一点油的灯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