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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做什么!刘少爷猛地从软榻上弹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血色尽褪,手中的玉佩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金镯的脆响变成了刺耳的噪音。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迈出一步便僵在原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夹层内,赫然躺着一卷薄薄的、质地细腻的桑皮纸。王捕快将其小心取出,展开。纸上用极细的狼毫墨线,一丝不苟地勾勒出古庙的详尽布局图——山门、大殿、偏殿、回廊、飞檐斗拱的细节,甚至院中古柏的位置,都纤毫毕现!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供奉佛像的神龛位置被醒目的朱砂笔重重圈出,旁边还用蝇头小楷细细标注着几条曲折蜿蜒、几乎不为外人所知的、通往庙后荒僻河滩的隐蔽小径!图纸上的墨迹尚未完全干透,散发着一股新鲜的、略带腥气的墨汁味道。
王捕快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刺穿了刘少爷强装的镇定,直射向他惊惶失措的眼底:此图何来作何用途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这……这……刘少爷嘴唇哆嗦着,眼神疯狂闪烁,语无伦次,是……是我……是我闲来无事,胡乱……胡乱描画的……对!就是画着玩儿的!我……我喜好丹青……他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鬓角,绸袍的领口也洇开深色水迹。他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王捕快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
胡乱描画王捕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如手术刀般再次剐过刘少爷身上那件价值不菲、此刻却因主人冷汗而贴在身上的绸袍。他不再看图纸,反而向前逼近一步,锐利的目光锁死在刘少爷下意识护住袖口的动作上。就在对方惊慌后退的刹那,王捕快出手如电,指尖精准无比地探入其左袖口内侧一处极其隐蔽、不易察觉的衣料褶皱深处——轻轻一捻,指腹传来熟悉的微涩触感。他收回手,指尖赫然粘着几粒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木屑!
王捕快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心折叠的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庙宇窗棂上取得的深褐色木屑。他将两处取得的木屑并置在掌心,迎着午后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的明亮光线。光线清晰地照出两者的纹理走向、深浅不一的色泽、甚至细微的木纤维肌理——它们如同从同一根朽木上剥落的孪生子,彼此呼应,昭示着无可辩驳的、铁一般的关联!
窗棂上的木屑,和你袖中残留之物,出自同源。王捕快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字字清晰,砸在刘少爷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这庙宇秘图,也是‘胡乱描画’佛像现在何处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我……我……刘少爷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在王捕快那洞穿一切、毫无转圜的目光和眼前确凿如山的物证威压下,他精心构筑的傲慢、谎言与侥幸,如同被洪水冲垮的沙堡,瞬间土崩瓦解,彻底溃散。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他瘫软在地,昂贵的绸袍委顿在尘埃里。双手死死掩住涕泪横流的脸,绝望而崩溃的呜咽从指缝里压抑地漏出:我…我把它……藏在……藏在城西……废弃的……老砖窑……最里头……的破瓮里了……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啊!鬼迷心窍了!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被泪水、鼻涕和油汗糊得一塌糊涂的脸因扭曲的恨意而狰狞变形,眼睛赤红,死死瞪着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都是那李福!都是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臭木匠!我出大价钱买他那套破刻刀,那是抬举他!看得起他!他竟敢……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硬邦邦地驳我的面子!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丢尽了脸面!我……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在这青石镇上再无立足之地!让他尝尝被人踩在烂泥里的滋味!让他……让他比我更惨!!那扭曲的嘶吼如同濒死夜枭的哀鸣,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凄厉地回荡,将人性深处那点因嫉妒和受挫而无限膨胀、最终化为毁灭毒焰的阴暗与狠毒,暴露得淋漓尽致。原来,一尊承载着千年信仰与古镇灵魂的佛像,其失窃的根源,竟仅仅源于一个纨绔子弟被一个木匠拒绝后,那点无法下咽的羞愤和扭曲的自尊。
佛像最终在城西那片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的破窑深处被寻回。当这尊浸润了古镇无数虔诚祈愿与漫长岁月烟火的沉香古佛,被王捕快等人小心翼翼地重新安放在古庙那光洁的神龛之上时,已是翌日正午。金色的阳光穿透高高的、被擦拭一新的雕花窗棂,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不偏不倚地落在那沉静悲悯、阅尽沧桑的佛面上。佛身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沉静悠远的檀香气息,仿佛拥有生命般,重新弥漫开来,充盈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连日来盘踞不散的阴冷与不安。
庙门外的空地上,早已黑压压地站满了闻讯赶来的居民,人头攒动,鸦雀无声。李福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沐浴在众人愧疚、不安、又带着灼热温度的目光里。他身上的粗布短褂洗得很干净,但脸上的憔悴和眼下的阴影尚未完全褪去。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那尊失而复得的佛像前,仰头凝视片刻。然后,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无数次在木纹间创造奇迹的手掌,带着一个木匠特有的、浸润着生命温度与沉静力量的触感,轻轻地、无比珍重地抚过神龛基座边缘一道崭新的、深可见骨的撬痕。那痕迹狰狞而刺目,如同古镇心头一道刚刚结痂、却永远无法完全磨灭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