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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尚未被阳光彻底驱散,如同半透明的薄纱,慵懒地缠绕在青石巷纵横交错的河道与黑瓦白墙之间。空气湿冷,浸透了陈旧木头、河水苔藓与远处炊烟糅合的独特气息。王捕快踩着湿滑的青石板,步履沉稳,深蓝的官服下摆被露水打成了更深的墨色,肩背挺直如松。他鹰隼般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两旁的木楼飞檐、紧闭的铺板门,以及屋檐下静静流淌、倒映着天光的幽绿河水。这古镇的安宁,向来如同深植骨髓的印记,时间在这里似乎也放缓了脚步,只有河水低语着亘古不变的絮语。
然而,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骤然撕裂了这片凝滞的晨雾,也狠狠撕碎了所有习以为常的宁静:佛爷!佛爷不见了啊!
声音的源头,直指镇中心那座古老的庙宇。王捕快心头一紧,肌肉瞬间绷起,足下发力,如离弦之箭疾奔而去。庙门口,须发皆白的老庙主瘫坐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面无人色,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直直指向大殿深处那空无一物的神龛。神龛之上,唯有一方清晰的、被岁月和虔诚磨得光滑的印痕,在微光下泛着寂寥的哑光。那尊由整块名贵沉香木精心雕琢、浸润了古镇世代香火与虔诚信仰的佛像,昨夜还安然俯视着众生,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生生剜去了古镇的心脏。人群如受惊的蚁群般迅速聚拢,空气仿佛瞬间冻结,每一张或苍老或年轻的脸上都凝固着惊恐与难以置信。那佛像,早已超越了宗教的象征,它是这方水土的灵魂图腾,是维系百年平静岁月、凝聚人心的定海神针。
王捕快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稳地踏入了香烟尚未散尽的大殿。光线晦暗,更添几分森然。他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地面每一寸砖石、墙壁每一道斑驳、神台每一处角落。最终,视线死死锁在侧面一扇不起眼的木格花窗上。窗栓完好无损,不见半分暴力撬损的蛮横痕迹。他俯身凑近,几乎贴了上去,指尖带着职业性的谨慎,轻轻拂过窗棂边缘。在那里,几道极其细微却崭新的划痕暴露出来,痕迹极浅,边缘锐利,像是被某种薄如柳叶、锋利无比的器具极其小心地探入、拨动过。目光再下移,窗下角落的尘埃里,几点深褐色、细如针尖的木屑静静躺着,若非刻意搜寻,极易被忽略。他屏住呼吸,用指腹小心地将其捻起,指端传来的不仅是木质特有的微涩感,更有一缕极其淡雅、却异常独特的沉静香气,与大殿内残留的普通香火气息截然不同——那是沉香木独有的印记。
昨夜……可曾听见什么异常响动王捕快转向瘫软在地、犹自喘息的庙祝,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庙祝浑浊的老眼费力地转动着,干瘪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地挤出破碎的字句:深……深更半夜……万籁俱寂时……似乎……似乎远远传来几下‘嚓嚓……嚓嚓’的声响,像……像锯木头的声音老朽……老朽当时只道是野风穿过老林子,呜呜咽咽的……未曾……未曾深想啊!他枯瘦的拳头懊悔地捶打着自己干瘪的大腿,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锯木声王捕快心中那根警觉的弦猛地一颤。他的目光穿透庙门弥漫的烟雾,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向古镇深处那条他熟悉的小巷。能发出这种声响、又精于摆弄木头器具、熟悉各种工具的人,这镇上,恐怕只有那一个身影了。
李福家的木工坊,门板半开,浓烈而纯粹的松香、陈年木料和新鲜刨花的气息扑面而来,形成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独特场域。王捕快推门而入时,李福正佝偻着背,全神贯注于一件繁复的雕花窗棂上。他四十出头,身形精干,常年的劳作使得臂膀结实有力,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被风吹日晒刻下粗砺的痕迹,浓眉下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专注,此刻正紧紧盯着手中刻刀在黄杨木上行走的轨迹。他身上的粗布短褂沾满了各色木屑,袖口磨得发亮。听闻佛像失窃的惊人消息,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那专注平和的神情瞬间被惊愕和恐慌撕裂,血色刷地褪尽,手中的刻刀当啷一声脆响,掉落在脚边堆积如雪的刨花堆里,深深没入其中。
佛……佛爷丢了他失声叫道,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镇子的命根子啊!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工作台上,震得几件小工具叮当作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
李师傅,昨夜三更前后,你在何处王捕快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却紧紧攫住李福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刺得李福皮肤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