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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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总是自动播放那一幕令我感到恐慌的影像。三十多年来,它就像一位每天都会见面的老朋友。有时是上下班的路上,有时是发呆,有时是梦中,或者是现在,正在电脑旁敲打着键盘的我不得不应付它的到访。它又像一条永不消逝的电波,时刻敲击着我的大脑,每日出现的频率可达五次以上,并重复上演相同的故事。我知道,我已经摆脱不掉它了!
最近,它好像在我的意识中生成了一股神秘的能量,驱使我回忆起更多荒谬的经历。被打开的记忆之门就像箱子里翻出的一幅幅发霉的画报。画报中那一粒粒斑驳的霉点似吓破了胆的胆汁,呈现出墨绿色。此时,我竟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艺术家周春芽先生的《绿狗》。画中那条有着如饥似渴般眼神的狗被大面积的绿色包裹全身,这种绿色使人躁动不安,我个人愿将这种绿色称之为——荷尔蒙绿。它像男人嘴里呼出的烟草味,或者是雄性在求偶时散发的一抹春绿。而胆汁的绿色是苦、胆怯和恐惧。我不知道为何会将这两种不同风格的绿色混在一起想象,这让我感到窒息。
此时老朋友如约而至,我又开始被动接受它的倾诉了。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影像浮现在我眼前,好似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拖拽其中,它们伴随着我从懵懂到成年。我愿将这些故事逐条记录,并称之为——我的第七感编年史。
我三岁时经历过一件怪事,使我记忆犹新。
一九八八年的某个冬夜。记忆告诉我,那日夜幕低垂时,天穹褪去的是最后一丝钴蓝,另有几丝残云在夕阳的映射下如血丝状。红、蓝两色互相纠缠,像医学解剖图上标示的静、动脉血管,也让天空看上去像一具被剖开的尸体。
父亲正牵着我的小手走在路上。蜿蜒的道路在黑暗中通向天边,如同尸体脱落的盲肠,而我和父亲恰似两只在肠道中蠕动的蛔虫。身边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正在蠕动前行的虫子。有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或许是夜的寒冷与恍惚,虫们被冻得面部僵硬,毫无血色。他们和我脸上都反射出黯淡幽深的蓝光,身着相同的蓝灰色劳动布穿梭于路中央,好似孕育在同一母体里破卵而出的一条条人虫。
蓝灰色的道路,蓝灰色的脸庞,蓝灰色的劳动布,蓝灰色的正蠕动的我们。
我的思绪突然被另一段回忆中断。多年后读大学期间,我和同学到省城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采风。在了解学院内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时,误入了一幢小楼。楼内长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装有各种寄生虫的器皿。有蛲虫、猪肉绦虫、蛔虫,以及我叫不上名称的虫子。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体格庞大如某些动物的雄性器官;更多的则是数十条缠在一起,裸露着光滑的身躯,像一群正等着被客人验货的妓女,丑态百出却不自知,福尔马林是保持它们永不褪色的春药。这时,我的眼前竟浮现出保罗·塞尚的油画《大浴女》,妖娆的浴女们赤身裸体,相互偎依,大胆的沐浴在阳光下;她们身姿轻盈,体态健康,皮肤吹弹可破。而器皿中的虫子们透过窗边的斜阳照射,表皮顿时显得干瘪,身上发出幽暗的蓝光。像极了那晚行走在路上的我们。
也许宇宙就是这条狭窄深邃的长廊,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就是这被标注了编号的玻璃器皿,而其他被整齐摆放在一排的器皿便是科学家们常说的维度。不然,为什么每个器皿里的虫子都千篇一律死寂般的安静,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孔,终日幻想逃离密封的空间。而我们正被浸泡在其中一个叫地球的器皿里供人实验。
我在故事开始时一直强调,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拖拽至这些离奇的故事中。原来,这推手竟是一名驻守实验室的医学生。也许他正在完成导师交代的寄生虫类课题实验,或许是感情受创导致心理变态,故意将我选中;每隔数月或者几年就将我放置在另一个的器皿里,观察我在不同器皿里的液体浸泡下,身体会发生哪些有趣的化学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