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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嬷嬷眉心一跳,啐了句挨千刀的,扭身欲下楼。门刚拉开,混杂酒气的哄闹声浪直冲而入。一个身着墨蓝劲装、面孔冷硬如石雕的男人伫立楼梯口,周身裹挟寒夜风雨的气息。
目光如鹰隼扫过喧嚣大堂。嘈杂如同被扼断喉咙,只剩杯盘碰撞的尴尬声响。无数目光——惧的、窥的、媚的——钉子般扎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冷面男人抬头,视线精准盯在二楼厢房门边。他未开口,只朝宁徽方向虚虚一点。
你——喉间滚出一个音节,冷硬无活气,出来。字字如冰凌,扎入骤然的死寂。
钱嬷嬷吓得腿软,险些瘫坐门槛。猛地回望宁徽,面无人色,唇齿哆嗦,眼中全是大祸临头的惊惧绝望。她太清楚:被黑衣卫点中的女子,唯死路一条。
窗外兽首口雨水滴答、滴答,敲在宁徽耳中,成了唯一的计时。无数念头瞬间翻涌,瞬即湮灭。强攻楼下明里暗里十数名黑衣侍卫,鹰隼环伺。退路已绝。
她起身。动作平稳走向妆台。铜镜映出一张寡淡近模糊的脸,肤色微暗,眉眼低垂,毫无惹眼之处。这是八年光阴一笔一笔涂抹出的伪装。指尖拈起一小块暗色胭脂膏,在唇上极薄地晕开一点血色。随手拢紧微松的发髻,换根素银簪别好。
行至门口,擦过钱嬷嬷身侧时,那张方才还恐惧扭曲的脸,骤然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如深秋枯井覆上薄冰,冻住了底下所有狂澜。眼神空茫投向楼梯尽头深沉的黑暗。
钱嬷嬷惊惧的目光在她脸上只驻留一瞬,仓皇移开。
宁徽一步步踏下楼梯。步履轻浅无声,周遭空气却沉似凝固水银,每一次呼吸都艰涩窒息。楼下由喧闹市集化作战场坟场。无数道目光——赤裸的惧、畏缩的觑、夹杂庆幸的幸灾乐祸——黏腻蛛网般缠绕上来。烛火摇曳,将那些窥视映照得狰狞扭曲。滞闷的酒气、脂粉气、残羹冷炙的馊味,此刻化作有形重压,沉沉坠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