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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该是我的婚期。与已故威远将军嫡子陈瑜的婚约,是母亲沈氏还在世时,两家夫人指着腹中胎儿定下的。青梅竹马的情谊,京中谁人不知可母亲棺椁刚刚入土不过百日,父亲便以嫡母新丧,长女守孝三年恐误婚期为由,竟请动了陈家长辈,将婚约转到了沈知宜头上!守孝何其可笑!母亲的百日热孝刚过,父亲便迫不及待地将柳氏扶了正,将沈知宜的名字堂堂正正写进了族谱。那时节,满府的素白尚未撤尽,新夫人的红绸与庶妹的嫁衣便已开始筹备了。这守孝二字,不过是父亲用来堵天下悠悠之口、成全他新欢爱女的遮羞布罢了。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疼痛尖锐,让我混沌的头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我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寒意,声音低哑,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恭喜妹妹。
沈知宜似乎没料到我这般平静,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随即又绽开更明媚的笑容,像一朵精心培育、急于炫耀的芍药。姐姐想开就好。陈公子那样的人物,姐姐如今这身份……确实是有些不般配了。她意有所指地扫过我身上半旧的素白孝服,姐姐还是安心在佛前为母亲尽孝吧,妹妹还要去锦绣坊试嫁衣呢。
她带着那阵浓郁的苏合香气,像一阵裹挟着脂粉的风,旋出了佛堂。空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沉,更冷。只有长生牌位上冰冷的金字,无声地映着我苍白的脸。母亲缠绵病榻时的憔悴面容,父亲看向柳氏时毫不掩饰的温柔,沈知宜戴上原本属于我的赤金点翠衔珠凤钗时那刺眼的笑容……一幕幕在眼前交叠闪现。心口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浊气,如同被强行摁入深渊的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喉头猛地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我下意识地掩口闷咳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倾伏。
小姐!守在门外的丫鬟拂雪疾步冲进来,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清瘦却有力的手臂支撑着我,焦急地拍抚我的后背。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稍稍平复,她已迅速从袖中摸出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唇边。
快,小姐,含一颗。
那枚深褐色的药丸,躺在拂雪掌心温润的白玉小瓶里,像一颗凝固的、不祥的瞳仁。它是柳氏扶正后不久,在一个阳光过分明媚的午后,亲自送到听雪轩来的。彼时,她一身簇新的苏绣锦缎,鬓边簪着新打的赤金步摇,环佩叮咚,笑容温婉得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却带着一股子沁骨的寒意。
微姐儿,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却像滑腻的蛇,在我苍白的面孔和简陋的居所间逡巡,你母亲去得早,留下你身子骨这般弱,姨娘瞧着实在心疼。这不,特意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济世堂老供奉,为你量身调制了这养身丸药。专治你这缠绵不去的咳疾,最是益气补虚的。她将那装着药丸的精致描金小匣推到我面前,檀木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浓烈的苏合香,霸道地侵入鼻腔。
匣内铺着柔软的猩红丝绒,衬得那几十颗深褐色药丸愈发诡异。我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药丸上。它们浑圆,表面光滑,在丝绒的映衬下,泛着一层微弱的、油腻的光泽,像是某种深藏地底的异虫之卵。柳氏殷切地看着我,那目光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猎物落网的期待。
姨娘费心了。我声音低哑,带着病中的虚弱,顺从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药丸冰冷光滑的表面。拂雪站在我身后,呼吸微微一滞,我能感觉到她绷紧的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