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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是那种能钻进骨头缝里、把骨髓都冻成冰碴子的冷。我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医院天花板那熟悉刺眼的惨白灯光,而是一片低矮、被浓重油烟熏得发黑的木头房梁。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陈年木头和某种刺鼻油脂的浓烈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
意识像沉在冰水里的石头,一点点艰难地浮上来。最后的记忆碎片是救护车顶灯刺目的旋转红光,尖锐的笛声撕裂城市冬夜,还有医生护士急促模糊的呼喊……车祸对,是车祸。可这里……是哪里
我挣扎着想动,身体却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微小的挪移都牵扯起全身关节尖锐的抗议。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吞咽都像有砂纸在摩擦。视线艰难地聚焦,勉强看清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发硬的棉褥,盖在身上的被子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霉味和冰凉的潮气。
醒了
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寂静中响起,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板。我心脏猛地一缩,循声望去。土炕对面的小木凳上,坐着一个男人。他身形魁梧,像一块被风霜反复打磨过的巨大山岩。身上裹着一件厚实、颜色深重的蓝布棉袄,棉絮从磨损的边角和袖口顽强地钻出来,带着陈旧的灰黄色。他头上扣着一顶同样厚重的狗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被寒风和岁月刻下深深沟壑的下半张脸,嘴唇紧抿着,干裂起皮。他粗糙的大手里捏着一杆长长的旱烟袋,铜烟锅里的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他抬起眼皮,目光沉沉地扫过来。那眼神……该怎么形容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病弱孩子的温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重的审视。那目光像带着冰碴子的风,刮得我脸颊生疼。
醒了就起来喝点。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指了指炕沿边一个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里面是浑浊发黄的热水。
我喉咙干得冒烟,挣扎着挪过去,双手捧起那沉甸甸的搪瓷缸。缸子边缘豁了个口,冰冷粗糙。温吞的水滑进喉咙,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土腥气,勉强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
爹……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童音的称呼几乎是本能地从我干裂的嘴唇里滑了出来。喊完我自己都愣住了。这不是我的声音!这稚嫩、带着病后虚弱沙哑的童音,绝不属于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
炕边靠墙立着一个蒙着灰尘、边缘模糊不清的旧木框镜子。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凑到那模糊的镜面跟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削的小脸,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枯黄稀疏,眼睛大得有些突兀,嵌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这张脸……陌生得让我心头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