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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招待所,十二寸金星电视机闪着雪花。苏慧兰从上海打来长途：今天又抽了三次骨髓...电流杂音中夹杂着证券交易所的试播音乐——《春天的故事》钢琴版。林秋生用圆珠笔在手臂上计算持仓市值,墨水混着雨水渗入前世烫伤的疤痕,那里曾烙着1992年认购证抢购潮的踩踏伤。
次日开盘前,穿中山装的老者突然在柜台前昏厥。人群跨过他抽搐的身体继续填单,老人枯瘦的手指还攥着延中实业的股权证。林秋生认出那是机械厂退休的八级钳工,前世把毕生积蓄换成股票后卧轨在沪杭线。
当深发展冲破35元时,林秋生冲到窗口抛售。营业员递交割单时,玻璃外突然贴上一张泛黄的照片——小雨正在病床上玩他上次带去的股票代码磁卡,卡面反射着心电图机的绿光。他的手猛地缩回,交易回执飘落在痰迹斑斑的水磨石地上。
暴雨中的长途电话亭,林秋生听着忙音数了三十七声才接通。爸爸,小雨的声音像被静电撕碎的纸,护士阿姨说我的血里有星星...他抬头看见证券交易所的霓虹灯牌在雨中短路,红绿灯光交织成诡异的紫色,恰似骨髓穿刺时的细胞显微图。
次日《深圳特区报》头版,深发展暴跌的新闻压在浦东开发开放研讨会的报道之上。林秋生站在国贸大厦天台,看着自己倒映在玻璃幕墙上的影子与1987年纽约股灾的新闻画面重叠。掌心的BB机突然震动,苏慧兰发来的代码1207在液晶屏上闪烁——这是他们约定的急救暗号。
在奔向罗湖海关的出租车上,车载收音机播放着上交所试营业的新闻。林秋生撕碎所有股票交割单,纸屑从车窗飞出,落在正在清理股市有风险横幅的环卫工扫帚下。深南大道两侧的棕榈树在台风中折腰,像极了小雨化疗后脱落的睫毛。
深圳河上的探照灯划破雨幕时,林秋生正把最后一沓外汇券塞进CT机操作手册。急诊室走廊的广播突然炸响：接卫生部紧急通知,即刻起暂停涉外医疗合作项目！苏慧兰手里的日本造输液泵发出刺耳警报,玻璃药瓶上的只供外宾标签在冷光灯下泛着死白。
海关钟楼敲响零点钟声的刹那,工商局的吉普车冲进华侨城停车场。林秋生将贴着散件维修封条的纸箱推给港商陈永仁,箱内瑞士产冷冻离心机的金属外壳上,还凝着从香港运来的露水。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展开红头文件,《关于清理整顿非正常渠道引进医疗设备的通知》的油墨未干,在暴雨中晕染成狰狞的血色。
这是最后三支干扰素。药贩子老吴的BP机闪着严打暗号,他从凤凰自行车后座搬下裹着《人民日报》的冰盒,刚出的规定,要市局批文才能用进口药。头版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标题下方,小雨的体温记录正被雨水浸透。
手术室的无影灯突然熄灭。主刀医生扯下口罩：供电局接到通知,外资医院今晚全部限电！备用发电机启动的轰鸣中,林秋生看见窗外闪过警车的蓝光,映亮墙上新贴的《关于纠正医疗领域不正之风的决定》。苏慧兰用身体护着静脉输液管,保温毯上的国徽图案被冷汗浸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