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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林跟着护工走进值班室,看见洗手台上摆着七个搪瓷碗,每个碗里都泡着个馒头,水已经变浑浊,漂着零星的面粉渣。王秀英的指甲边缘渗着血,显然是搓洗时用力过猛。她说外面的馒头不干净,护工叹气,非要用冷水洗七遍,说这样建军吃了才不会闹肚子。
想起废墟里的供桌,陈小林突然明白,王秀英每天买完馒头后在巷口水龙头前的停留,不是洗手,而是在净化给儿子的食物。那些被她洗得发烂的馒头,那些反复刻在碗底的字迹,都是一个母亲在记忆错位中,坚守的最后仪式。
在王秀英的枕头下,陈小林发现了本牛皮手账,纸页泛黄,边缘卷着毛边。翻开第一页,歪扭的字迹写着:2018年7月15日,建军说馒头甜,吃了两个,旁边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圈里点着红点——那是她理解中的笑脸。往后翻,每天都有类似的记录,直到2023年10月,文字逐渐模糊,画的圆圈也越来越小,像在一点点消失。
10月12日,新来的姑娘给的馒头没洗,建军会不会生病陈小林看着三天前的记录,喉咙发紧。手账里夹着张泛黄的车票,是2017年王建军带母亲去省城的汽车票,背面写着:妈晕车,下次换火车。而这张车票,被王秀英视若珍宝,夹在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傍晚换药时,陈小林看见王秀英手腕内侧的疤痕,在灯光下呈现出不规则的圆形,边缘焦黑——那是典型的烫伤痕迹。她突然想起王建军工牌上的照片,左眉上方同样有块烫伤,形状与王秀英的疤痕惊人相似。护工说,那是王建军小时候为保护母亲,被开水壶烫的,而王秀英的疤痕,是多年后在工地事故中,试图抢救儿子遗物时留下的。
阿姨,您还记得建军哥的烫伤吗陈小林指着自己的眉角,轻声问。王秀英的眼睛突然亮了,枯槁的手摸向她的脸:建军别怕,妈在呢,以后再也不让你碰热水壶了……话未说完,泪水已砸在病号服上,洇出深色的斑点。
深夜离开医院时,秋雨又开始下。陈小林站在老槐树下,望着拆迁区的废墟,突然发现树根处多了个新挖的小坑,里面埋着三个洗净的馒头,泥土上印着清晰的指纹——那是王秀英的指纹,青黑的指尖在泥土里格外醒目,像朵开败的墨梅。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社区主任发来的消息:拆迁队明天进场,你劝劝王秀英吧,她再不去养老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陈小林摸着手腕上的红痕,想起手账里越来越小的圆圈,突然明白,有些告别,比死亡更残忍——比如,让一个母亲,亲手拆掉儿子回家的路标。
便利店的夜班灯在雨中闪烁,陈小林看着货架上的白面馒头,突然想起王秀英洗馒头时的背影:佝偻的脊背在冷水中弯曲,像座古老的桥,桥的另一端,是永远停留在2018年夏天的儿子。而桥的这端,是逐渐被雨水冲垮的现实,是一个母亲,用指纹在时光里刻下的,永不褪色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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