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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春刃
我给文砚棺材头点了盏长明灯,灯油是从关帝庙供桌上偷的。瘸腿猫半夜打翻灯台,火苗蹿上纸扎的童男,烧得那纸人龇牙咧嘴冲我乐。我抄起茶壶浇火,倒把文砚的寿衣淋个透湿,月光底下瞧着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水鬼。
玉娇找上门那日,我正在裱画店后院磨裁纸刀。这娘们踩着高跟鞋踹门,旗袍开衩里别着把勃朗宁:小贱蹄子,耳坠还我!我蹲在房梁上往下撒纸钱,正巧落进她张大的红唇里。
文砚托我捎给你的。我晃着半截红绸带,他说黄泉路上冷,要个暖被窝的。玉娇气得朝房梁开枪,子弹打穿文砚的《春山图》,惊得耗子从画轴里窜出来啃她珍珠项链。
她爬梯子时摔了个狗啃泥,我趁机跳下来扯她耳坠。我俩滚在碎瓷堆里,她指甲挠花我脸,我咬住她手背不撒嘴。混乱中裁纸刀插进她发髻,挑出团假发套,露出底下青茬似的癞痢头。
王八羔子!她摸出胭脂盒往我眼里扬。我偏头躲过,红粉全撒在文砚棺材上,倒像给他盖了床喜被。瘸腿猫突然扑上她后背,玉娇尖叫着撞翻长明灯,火苗顺着红绸带爬上房梁。
我抱着文砚的牌位往外冲,玉娇在后头喊:你男人早跟我睡过!他腰上的杏花...话没说完,房梁塌下来压住她下半身。我蹲在火场外啃冷馒头,看她像条蛆虫在瓦砾里扭:文砚说...说你活像...像他娘养的看门狗...
我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她嘴里:那您可得好好叫两声。火舌卷上她旗袍下摆时,我摸出她兜里的红宝石耳坠,对着火光瞧——宝石背面刻着蝇头小字赵记当铺,民国十九年。
开春时我推着棺材板车走街串巷,车头挂着文砚刻的歪嘴杏花木牌。八大胡同的姐儿们见我就撒纸钱,说我浑身冒着阴曹地府的寒气。那日路过百花戏院,瞧见新来的花旦腕上系着文砚的红绸带,我抄起铜锣就砸场子。
班主赔着笑说绸带是坟头捡的,我抡起棺材板要砸戏台,却见瘸腿猫叼着半截手指从幕布后钻出来。戏子们尖叫逃窜,我掀开猩红幕布——文砚的《游园惊梦》图竟糊在墙上,墨色被雨水洇出个女人轮廓,活像我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