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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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腕的烫伤,是帮她妈热牛奶时弄的。周延突然压低声音,篮球在指尖旋转,阴影在他脸上跳动,我听二班的王胖子说,她爸因为举报副校长受贿,被发配到偏远中学,她妈现在天天在便利店打工,凌晨回家时总把钥匙摔得叮当响,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我攥紧书包带,想起林夏画的河马老师气泡里,那句被圈起来的晚霞番茄蛋汤——原来她早就在收集我的文字,像我收集她的插画。那些被母亲用红笔圈住的不合时宜的句子,此刻在书包里发烫,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叫嚣着,要从纸页间挣脱,飞向她画纸的天空。
晚自习时突降暴雨,积雨云像块浸满墨汁的海绵,压得教学楼喘不过气。我抱着画具走向走廊尽头,听见粉笔在黑板上打滑的刺啦声——林夏正在画晚自习后的校园,雨水从漏雨的窗台漫进来,在她脚边积成闪烁的水洼,晚自习后写成了晚雨习后,每个笔画都像在水中挣扎的鱼。
我爸的调令又被退回了。她忽然开口,粉笔从指间滑落,在黑板上划出一道歪斜的银河,新校长是当年被他举报的副校长的侄子,电话里说‘文人总爱小题大做’。她蹲下身擦水迹,校服袖口浸满雨水,手腕的烫伤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枚永远无法摘下的银色勋章,你知道吗我妈现在每晚都会跪在厨房,用旧牙刷刷瓷砖缝,‘刷刷刷’,像在给过去的日子刮宫。
我想起母亲深夜擦地板的场景,她总说瓷砖缝里藏着魔鬼,然后对着干净的地面跪上半小时,直到膝盖留下红印。从帆布包里摸出藏了四周的信封,里面是87块钱买的2B铅笔和素描本,却在递出前听见林夏轻笑:上周我妈把我的丙烯颜料全倒进了马桶,她说‘学画画的女孩,将来只能在夜市给人画卡通头像,连口红都买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砸进我正在发烫的胸腔。我看着她画纸上的晚雨习后,忽然发现每个字的笔画里,都藏着细小的泪滴——原来她早已把痛苦,画进了每一道歪斜的线条里。
暴雨在午夜达到顶峰,雨点砸在顶楼的玻璃上,像无数颗跳动的心脏。我正在背英语单词,楼梯间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林夏浑身湿透地冲上来,头发滴着水,怀里抱着用校服裹住的速写本,校服布料下透出的画纸边缘,能看见红色颜料的痕迹:我妈发现了床垫下的画具……她摊开本子,画纸被雨水洇湿,画中女孩抱着画架在暴雨中奔跑,翅膀上的红色颜料正融成河流,她把我的全国插画比赛报名表扔进了火堆,火苗吃掉‘林夏’两个字时,像在啃食我的肋骨。
她的眼睛映着远处的闪电,睫毛上挂着的雨水滴落在我手背上,像碎掉的星星。我脱下校服罩住她的肩膀,体温透过潮湿的布料传来,她的颤抖像深秋的最后一片梧桐叶,即将被狂风卷走。我攒了87块钱。我摸出信封,里面的素描本边角已被雨水打湿,市立美术馆的少年插画展征稿截止到下周五,你的《暴雨中的奔跑者》应该挂在那里,让所有经过的人都看见,你翅膀上的血,其实是朝阳的颜色。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的红色颜料在我掌心留下印记,像朵盛开的血色蒲公英:你呢她的声音里有暴雨的呜咽,你每天在笔记本上写的句子,难道要等我们都变成瓷砖缝里的灰尘,才敢让它们见光
我看着她手腕的烫伤,突然想起母亲撕毁我诗稿时的场景——那些被碎尸万段的句子,像极了她画纸上的撕裂月亮。我从裤兜摸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上面写着:你发梢的薄荷香,是夏天偷藏的最后一颗薄荷糖,让整个秋天都有了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