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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溪边洗手,巴特尔老人慢悠悠踱过来。老人银白的胡子随着说话声翘动:Chichgee...mini...huu...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传来。苏和费力拼凑着,猜测是在说其其格是我的...女儿孙女后面的话完全变成了陌生的音流,只有结尾的malchin(牧民)这个词他刚好在短语手册上见过。
水面上漂来一条蓝哈达,丝质布料缠着几根栗色马尾。顺着溪流往上走,石滩上晾着十几株刚挖的芍药,根须上的泥土还带着湿气。回到兽医站时,门把手上挂着个树皮编的小篮子,里面两块奶豆腐压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汉字像蹒跚的羊羔:刀要朝外磨——会割伤手。
第二天暴雪突至。苏和在风雪中迷了路,忽然听见银铃声穿透雪幕。一匹无鞍的马挨到他身边,马背上搭着件旧皮袄。他抓住马鬃的瞬间,听见风雪里飘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调子让他想起总在清晨出现在门外的干净绷带。
蒙古包的门帘掀开时,火光映照出少女手腕上的银铃,和那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我是其其格。她递来的奶茶里飘着炒米香气,指节上有道新鲜的刀伤,你的磨刀石,我拿走了。苏和正要道谢,少女却突然冲向门外——那匹曾驮他回来的枣红马正在雪地里痛苦地翻滚,腹部的伤口把积雪染得通红。
套马杆在苏和手中打了个漂亮的回旋,铁质弯钩精准勾住那匹枣红马的前蹄。被野狼撕开的伤口在马腹汩汩冒血,将雪地染成刺目的红。马儿挣扎着扬起前蹄,溅起的雪粒扑在苏和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其其格!按住它!汉语混着蒙语的呼喊在旷野炸开。红衣少女从斜侧里冲出来,羊皮袄子翻飞如燃烧的火焰。她整个人扑在马脖子上,蒙语歌谣带着奇异的震颤从喉咙里溢出。发狂的马匹忽然安静下来,湿润的眼睛映着少女辫梢晃动的银饰。
这是苏和来到呼伦贝尔草原的第三个月。恍惚间,他想起初到草原的那个黄昏。夕阳把蒙古包的毡毛染成血色,老牧人递来的马奶酒在银碗里泛着腥气。他偷偷把酒倒进草丛时,听见少女清脆的笑声——其其格正用蒙语对同伴说:看那个汉人医生,连马鞍都不敢摸。那时他只想快点结束三年的支边任务,回到有消毒水气味的城市医院。
直到某个深秋的清晨,他看见其其格骑马涉过结冰的河湾。霜花缀满她的皮袍下摆,呵出的白雾在晨光中化作碎金。她忽然回头对他伸出手,掌心躺着颗刚从狼嘴救下的羊羔。那一刻他突然渴望成为草原的一部分,渴望让带着奶香的风永远灌满自己的白大褂。
成了。擦掉额头的冷汗,苏和看着逐渐平稳的呼吸在马匹肋间起伏。其其格突然抓住他沾血的手腕,用沾了雪水的帕子一点点擦拭他指甲缝里的血痂。汉人医生的手要干净。她浓密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苏和发现她右眉尾有颗小痣,像落在雪地上的黑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