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特殊帝国及其蜕变 (第15/19页)
施展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略群小说www.luequn.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title="耶律大石在中亚休养生息之后,曾派大将东征,出发前誓师曰:“我大辽自太祖、太宗艰难而成帝业,其后嗣君耽乐无厌,不恤国政,盗贼蜂起,天下土崩。朕率尔众,远至朔漠,期复大业,以光中兴。此非朕与尔世居之地。”东征大军“行万余里无所得,牛马多死,勒兵而还。大石曰:‘皇天弗顺,数也!’”(《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四》)西辽的东征之念方才不得不作罢。">
史称西辽。耶律大石武功超群,儒家学问也很了得,故而力图依照儒家的办法来治理中亚,包括开科取士的工作全都做过。但儒家的地理依赖性在这里又一次获得印证,耶律大石可以在政治架构上力图以儒家办法来治理,却无法让已经皈依伊斯兰教的当地人普遍性地转从儒学,因为这意味着生活方式、社会结构、财产观念等等的转变,皈化成本远高于伊斯兰教。而大辽在灭亡之后,还能在此前未曾履足的中亚再建一个王朝,只有大辽这种兼容农耕、游牧的二元帝国才能做得到,中原的纯农耕定居帝国是无法做到的。耶律大石在西辽的称号是“菊尔汗”(意为“汗中之汗”),也显示着其在儒家之外另有草原身份的一面。
耶律大石所征服的,是近三百年前西迁的回鹘人所建立的、时已分裂为东西两部分的喀喇汗国。此前的突厥汗国虽然与穆斯林早有交往,但是一直没有改宗。直到喀喇汗王朝的阿尔斯兰汗,才在公元960年率领20万帐突厥人皈依伊斯兰教,并宣布伊斯兰教为国教。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突厥人的伊斯兰汗国出现了。这一年,正与赵匡胤黄袍加身是同一年,不啻是个历史隐喻——西域在与中原隔离发展的时候,双方都在蓄力,未来的重逢之日,西域将以极为深刻的方式逼问出东亚普遍帝国的政治性。
前文曾提到,平民社会要求帝国政治的世俗化转型,它进一步要求在帝国的精神层面上完成政治与伦理的分离,作为其思想条件,而这种分离需要有诸多精神世界的彼此实质性冲突,才能被激活出来。在宋学兴盛之后,佛教已经被儒家文明内化为自身的一部分,儒释二家无法形成那种精神世界的实质性冲突;那么,此种实质性冲突,最终必定是在亚伯拉罕一系宗教(包括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有经世界”与非亚伯拉罕宗教的“无经世界”之间展开。经此冲突逼问出帝国的政治性,意味着此后帝国政治才能走上自我节制之路,为自己划定界限,将自己约束于纯粹属人的事务,而将属神的信仰世界转交给社会来自主抉择。
只有这样,帝国才能超脱于文化性与伦理性之外,真正获得自己的政治意识。帝国由此转化成为一个普遍的容器,为各种人群的自主道德抉择、各种文化的自由发展提供一个外部条件。帝国承认其治下个体的道德自主性,帝国的属神性寄托于每一个个体(或初级共同体)身上。至此,普遍理想也不再力求将自己外化为帝国,以其作为自己的世俗担纲者;而是放弃世俗的政治,摆脱建制化对精神带来的异化,投入到纯精神的世界,让自己的普遍性获得更加深刻的展开。帝国下降到人间,精神上升到神界。
近代西方与中国的冲突,当然带来了这样一种实质性精神冲突;但是回溯历史,我们会发现,西域的伊斯兰化,已经埋下了这样一个历史伏笔,它已经为帝国真正的政治意识的激活,提供了一种内在的可能性。只不过,这种可能性,未及释放,便伴随着西方的到来而为人们所遗忘;但是,焉知在伊斯兰复兴的今天,千年前埋下的这一伏笔不会迸发出其最深层的历史哲学意义呢?
<span
class="bold">2.神学路径之别与游牧、定居的关系
对于这一历史伏笔的细节,可以再详加解释一下。突厥人皈依伊斯兰教,并非遭遇到征服的结果,而是苦行云游于中亚草原的逊尼派苏菲教士群体的工作结果。一般认为“苏菲”是阿拉伯语里面“粗羊毛”的意思,意指这是一群穿着粗羊毛制成的衣服的人,他们不追求华衣美服,不追求世俗的享乐,力图通过自己的苦行达到对于真主的认知。苏菲是一种修炼方法,而非一个教派。中亚艰苦的自然环境,正好适合这样一群苦行者的需求,所以中亚有很多漫游的苏菲。在将伊斯兰教传播到北非、小亚细亚、中亚和南亚的过程中,苏菲群体可以说居功至伟。<span
class="m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