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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望道“不过恰恰合了情势二字。那样的经历处境,也难让人生出多少雄心壮志。只是造化神奇,天机难料,谁想得到后面竟是这样一番际遇。倒白让我捡了天恩殊宠,意外之福。”到这里,自己也不免点头感叹,随即才道“当年也不必它。而今情势,既然严法道要邀你联名保举,想来必定有旁的争夺。中宫无子,诸人年幼,如此这争夺是从皇子的母家来”
林如海闻言,就显出赞叹之色,只“仰之见识,无怪人几次感叹文昭公遗训拘束了人才。”于是逐一告诉道“皇长子生母梁嫔,母家原做的皮匠,只这一条,朝廷中就有许多声音为的宫中育有皇子的妃嫔不少,其中自有身份高贵之人。梁嫔的出身,大约是最低的;除了她,就只有大公主和四皇子的生母李妃一个原是平家女。皇次子、皇三子皆是周贵人所出,她父亲周超现下是吏部主事。吴贵人生的皇六子,她父亲吴天祐,宣抚使已经做了两任,转眼回京。且宫中还有一个吴贵妃,是她一族的堂姊妹。后妃中身份最高的却是庄颐沈贵妃,母亲是威帝公主,与当今是亲表兄妹,又自养在宫中,女官、陪侍,一应起居与公主无异。她所出的五皇子虽只有十岁,但我在扬州也听聪慧伶俐,深得圣眷局势如此,你教世人怎么不往更多的事情上心思琢磨”
章望冷笑道“深宫幼子,能有什么聪慧言行想必是人有意了。怪道就连严法道这样的人,也忍不住要拉你一道为皇长子张目。只是他们又怎么知道皇长子是什么样的人按如海所言,皇长子不过平平,若确立了储位,等十年一过,幼弟长成,不怕又是一个睿太子和义忠亲王”
林如海点头叹道“所以如今京里局势,我是连想都不敢更多想一想。偏偏人在家中坐,事从门外来。你也看到了,丁涛、谢极两个新任来的。丁涛依序升迁,一步步上来,勤勉效忠是不用的。可是那谢极,一来,挑上的几桩事情就都是与扬州缙绅郡望牵丝绊藤、勾连交错到常人不敢下手的,偏他就敢下手,进退成算,杀伐剪决,那一番动作,真不是一般的精明能干。我虽以大局、职官暂时弹压住他,但凡事既开先例,后头哪有不效法施行的道理”
章望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扬州盐商,为的寻常官员轻易不肯沾身,一向走的都是国姓宗亲的门路再有江左学风,与金陵素来不同。虽都属江南一派,却可见不少稷下的源流。谢极承自家学,出手无忌,这里头怕也有些干系。”着就伸开了五指,把手掌向林如海摇一摇。
林如海会意,点头道“从来江南的一举一动,都有线牵着京城里头。只我自己也是局中之人,虽担忧这两封书信除了时间上赶巧,其实之间还有什么更深牵连,但到底如何,还是不敢深想。仰之一向见事明白,又是身在局外,倒正好为我祛疑解惑。”
章望笑道“我果然是不怕的。”于是起身到书案前定,先铺开一张大纸,随即提笔在纸上勾勒数笔,便是这九州方圆之轮廓;又以浓墨标注京师、扬州及白翼信中所提西南、西北、东北边关三处,淡墨描出地方连通京师的水旱道路;其后,取朱砂、石青、藤黄、靛蓝几色,分别圈画皇长子岳父崔纶、周贵人父周超、沈贵妃叔父沈谅、吴贵人父吴天祐籍属并历任州、县、营、卫之处所。接着,另取一张大纸,从中对折,右起写以上四人进士科目、座师、同年中现于六部以上任职者,现任上峰及上峰科目、座师,左方则写三处边关涉事的官员、将领名姓、出身、科目、座师、姻亲眷属等,以及填补继任其的官员相同讯息;左右有名姓相同的,就再以朱线相连。写画时或有不知道的,林如海就在旁逐一告诉,章望标注清晰。
如此不多时,图画已完。只见头一张图上各色分明、罕有重叠;第二张则似蛛盘布,千丝万缕。林如海皱着眉,细看两图,这边章望却又取了一张纸,裁开成许多细条,每条上写一个名字,却都是王子腾、蒋子宁等世人合称“四王八公十七侯”的,一口气写了十二三个,然后叫林如海按着其人各自近五年升迁贬谪经历,在纸条上添加红、绿、黄、蓝颜色。结果不独王子腾因职司流转各处使得字条上四色俱全,还有海宁侯钱咏瑜、锦蓉侯奚绵樽、彭川侯陆潢等五人姓名纸条有四色。章望于是指着两张图道“果然如表兄所想,白翼和严理书信自有干连。你看这两张,都是沈驸马兄弟一系所涉地面最大,人员最多,朝廷上声势也最胜。偏偏,今年来三处边关犯事落马的都与他这一系相干。后面填补上去的,又都是其他三派人马。而这几年皇子们年纪渐长,其母族得力者都往京城聚拢,留下的位子却不是寻常惯例的递补,反而是武将勋贵子弟居多这不是一二人得力的缘故,当今必定已经在运筹料理之中了。”
林如海听了他言,寂然半晌,方涩声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只是几个月间天翻地覆,却不想十年前就现出端倪。且不止朝廷上文武暗中相争激烈,就是两位圣人也洞若观火。可叹我竟一直都坐在井里,白白替圣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