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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懒倚在门框上，平淡地说出一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出了广源居的门，才摘掉手链，双手插兜，随手把它放进上衣口袋里。我想跟白合山说一声，打开手机却发现他已经从迟峻口中知道我离开，便不再多言。关上手机，任由白合山信息条条弹过来。我无视他的焦急与疑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眼前的视野逐渐模糊，眼球也胀痛着，通心脏快速的跳动一起趔趄地向前走。上了地铁，坐在一个角落，背靠在靠背上，心才稍稍安定一些。我脱下外套，冷风灌进我的脖颈，逼得脑袋疼地发紧。我擦去额上的汗，
脸深深埋入双手间，闭上双眼强迫自已大脑放空，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流出。今天是母亲节，地铁上的人大多是手挽着手，兴高采烈地和家人朋友一起出门玩。天黑下来了，夜色沉静。我移开手，泪光朦胧地倚在座位上。外套还搭在腿上，
捏着手机，白合山的聊天框的红点一直消不掉，因为他一直没有停止过给我发消息。最后一条是，“凌瑾你等我一会，你默背一段世界史，我马上就能找到你。”我回复了一个“1”，放下手机就准备整理下仪容，防止白合山见到我时场面失控。周围人声吵闹混着地铁机械的女声播报，我仿佛木乃伊被封在金字塔里，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任何说话声到我耳边只是噪音，被我排除在外，于是短短几分钟内，有稚嫩的孩童，青涩的学生和慈爱的妇人为我递上各式各样的纸巾，通我说话时，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拿着纸，心中五味杂陈，很感激，又很心痛。他们只是短暂地温暖了我一下，然后又立即回归到自已的幸福中了。我拿着一包印花的纸巾，口袋里还有几张柔软的卫生纸。白合山坐到我身边时，我还在发呆。他见我不想说话，又看见我手中明显不属于自已风格的纸巾，便起身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可以为我挡住所的外界的目光，晃眼的灯也远离了，暂时有一种安全舒适的错觉。他看着我的脸，我故意扭过头，却被他的目光步步紧逼，不得不接受他的审视。我低头，听见他既认真又类用类似哄骗的语气问我：“怎么了凌瑾，刚才哭了吗？”我极力否认，把头低得更低，说：“没有，我感冒了。”白合山没有犹豫，撸起袖子，俯下身：“凌瑾，我不是别人。”空气都在此刻沉默，白合山坐到了我身旁，良久我还没有想到该怎么狡辩，但白合山似乎考虑好了，拿起我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你要是硬说感冒了…感冒也行，衣服穿上吧，别发烧了。”我静坐着，偶尔侧过脸去看白合山，白合山目视前方，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是发现我在看他，并且他有与我谈论关于今天发生的一切的欲望，率先开口：“我们早就到楼上了，迟峻的爸爸为我们开了门，然后就是徐…徐什么来着。”“徐瑶。”“嗯对，就这名，她跟我说过，我又忘了，隔壁班的。学校里好像见过，只记得她的脸，当时还不知道名字。她过了会也来了。”我笑着摇摇头，开口补充他有意避开的部分：“那迟峻呢。”“哈他们现在应该到齐了，得开饭了吧。哎呀，等会我请你吃饭。”“不是，我说迟峻。”又是沉默。我一开始只是不想显出异样，尽管作为一件糟糕的小事的主人公，也强迫自已装作若无其事询问一个我不想再提到的人，不过好像物极必反，弄巧成拙了。就像真正释怀的人不会刻意宣扬我放下了一切，说过去于我来说只是一场梦，醒来时早已忘却大部分。幸福的人也不会常把幸福挂在嘴边，用笑容来掩饰自已的伤痕累累。白合山在我的眼前，慢慢皱起眉。他的头发是晚自习翘课去染的，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出是深蓝色，不过他失算了，因为他晚上才有空出门玩。他今天也没穿什么中规中矩的衣服，短袖上左一条右一条金属链子，安检门都过不去。……特别是裤子，站着看不出来，坐下可以露半条腿。我问他脱了裤子腿是不是黑一块白一块，他的回答是每条裤子破的程度和位置都不一样，晒得均衡。白合山抱臂，尽量平静开口：“你在楼下，磨磨唧唧半天没上来，我其实偷偷下楼去看了。”我不语，我这次要表白成功指定会在这时侯威胁他别说出去，但是现在我不在乎，被别人知道也无关紧要，谁会信两个再也不会走在一起的人有这么离奇又离谱的一段故事。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白合山翘起腿，把脚搭在另一条腿大腿上，稍稍放松了一些，靠在靠背上，仰头看着车厢顶部。周围人逐渐多了起来。许是看久了灯光刺眼，白合山低下头，摩挲着手上银白色的素戒，缓缓开口“我之前就猜到了，只是想不到你们进展这么快。”“两年多才表白，又不是现在就求婚，还有你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他。”“你不喜欢他的时侯跟他讲话都会看着他的眼睛，但从去年起，你就不敢看他眼睛了。过了这么久，他都没问你为什么不和他对视，你猜他发现了没有，我觉得他肯定发现了。”“发现什么，发现我不看他眼睛了”我无所谓地说。“发现你对他的情感不像从前了。你知道眼睛里的欲望藏不住吧凌瑾，你怕他发现端倪，就主动避让。”我说不出话，但沉默也恰恰说明白合山分析得对，他让我哑口无言。“你是不是在怨他，怨他知道你的感情却逃避，直到你鼓起勇气，也含糊其辞，就像你想的那样，在糊弄你。”我撑着脑袋，凝望着鞋尖，眼角通红，刘海遮住视线：“我不知道。”白合山叹气：“听听我和郁姗的事吧。我认识她那天，她在她家附近巷口，被几个不怀好意的醉酒中年男子堵住了。我那天路过，就往她身前一站，让他们离她远点。那几个男的不听，还笑我多管闲事。我让她靠后，给了最前面一个几拳。”“他们上来拉人，骂骂咧咧走了。我当时还不认得她，怕她出事，才想帮她的。她当时很害怕，应该下晚自习比较晚，路上人少巷子还黑，才让那些坏人趁虚而入。”“她就攥着书包带子站在我面前，很怯懦地跟我说谢谢。也许是看到我的蓝毛和耳钉，怕我不是什么好人。我退后了一步，跟她隔了有两米距离。我说我是高一（2）班的，叫白合山。她才放下攥着带子的手，问我能不能帮帮她，送她到她家楼下。”“我嗯了一声，示意她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她跟我说她叫郁姗，高二（1）班的。”“我又嗯了一声，插着兜往前走，她忽然转过身，我也停住脚步。她问我方不方便每天陪她一块回家，她不敢自已走夜路。”“我发现不对了，就问她是不是经常被这群男的骚扰。她沉默点头，又慌忙开口，说如果我嫌麻烦没时间，就不打扰我让我帮她。”“我不可能拒绝，小姑娘有被骚扰的风险多可怕。就骗她说我正好顺路，回家路上还没伴，有她正好。”“她当时，真的可开心可开心了。”“她的奶奶在家带她，父母在外地的大学里工作，最近回来了。那时，小姗已经是我女朋友了。他们不通意女儿和一个混混交往，还是在高三。”“我没敢让小姗坦白我们刚认识就一起走夜路回家了，但是我发誓我们真的没让过任何出格的事。她和父母感情并不深厚，从小不在身边，不想听他们的话分手。我们都不愿意，直到她母亲找到了我爸公司。他们知道我爸的身份，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不担心，这也是我的筹码，如果她父母喜欢钱，肯定愿意我们交往。”“但他们更在乎我，在乎我不学无术，在乎我的三观人品。他们考虑的也对，小姗不是和我家的钱过一辈子，是和我过一辈子。我在他们眼里，给不了他们认为小姗需要的。那他们知道小姗想要什么吗，不知道。”“我知道小姗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很有安全感，这种原生家庭缺失的安全感，我想尽我所能弥补。她在我身边，我也很有安全感。我很幸福。”“我问她敢不敢和我走，走到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地方，她说不敢，把素戒取下来，还给我了。”“我送她贵重的礼物，她从来不要，虽然那样的礼物我不觉得很昂贵，甚至我想，世界上最灿烂的珠宝也配不上她。那个素戒，是她唯一觉得不张扬的，我们恋爱三个月的纪念日礼物，她用银链挂在脖子上。”“她能考重点大学的，她也想考上重点大学，她不敢走，我更不敢赌。于是我说，等你高考完，我们再继续。她沉默了很久，说她要转去她父母工作的城市上学。”“那是她的选择了，在我眼里也是正确的，最好的选择。对的人站在她的前途里，不站在昏暗巷子里的灯光下。”“不能说我们不相爱吧，只是就通你所说，我们没有手牵手的缘分。”我静静听完这一切，转头对上白合山猩红的双眼。我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合山，能遇见她，就很美好了。她有在认真喜欢你，你改变了很多，你在她身边在成长。”爱是妥协吗，还是愿意为了爱的人，妥协。我不可否认，有时侯爱一个人，更像在亲手雕刻一件艺术品，雕刻月亮怀里的星星，雕刻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屑，雕刻喷泉周围的霓虹灯。互相为爱的人让步，直到某一天，最坚硬的刺磨终于成了保护对方的长矛，利刃，那时的我们，就是华丽的镜子里倒映出最圆记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