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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深秋,浪子回学校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学员。少年叫陈默,十七岁,瘦得像根被风吹弯的芦苇,左眼眉骨上有道狰狞的疤,据说是跟人抢地盘时被啤酒瓶划的。他进校门时背着个破帆布包,包带断了一截,用麻绳胡乱捆着,低着头往传达室走,脚边踢着块碎砖头,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八百块。负责登记的老师喊他名字,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淬着冰,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人。吴是非恰好在旁边整理文件,抬眼瞥见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这眼神,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浑身是刺,却又藏着说不出的慌张。
跟我来。吴是非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陈默愣了愣,大概没料到这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会亲自管他,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帆布包在屁股上甩来甩去。走到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吴是非指了指石凳:坐。陈默梗着脖子不吭声,吴是非也不催,自己先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橘子味的,吃吗糖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陈默的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没接,却悄悄把脚边的碎砖头踢到了树后。
我以前比你混。吴是非把糖塞进自己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十七岁那年,我把工头的钱偷了去赌,输光了就去抢老太太的菜篮子,被人追着打,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差点没冻死。陈默猛地抬头,眼里的冰碴子少了些,多了点探究。吴是非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你看这道疤,是跟人争地盘时被刀划的,当时觉得特威风,现在看就是块丢人的印记。陈默下意识摸了摸眉骨上的疤,指尖微微发颤。
那天下午,吴是非没讲大道理,就坐在香樟树下,给陈默讲自己年轻时的荒唐事:怎么把血汗钱花在风月场,怎么跟狐朋狗友打架斗殴,怎么在寺庙里被老法师点醒时哭得像个傻子。陈默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听,后来索性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吴是非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打扰,只是默默递过纸巾。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树。
陈默在学校里待了半年,从一开始的处处作对,到后来能安安稳稳坐在教室里学电工,中间闹过不少幺蛾子。有次他跟别的学员起冲突,把人打得流鼻血,吴是非没骂他,只是带着他去医院给人赔罪,然后让他在操场罚站,自己则陪着站了一夜。凌晨的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衣服,吴是非冻得直哆嗦,却笑着说:以前我总觉得拳头硬才是本事,后来才知道,能管住自己的拳头,才是真能耐。陈默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个响头:吴校长,我错了。
付倩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晚上躺在床上,她摸着吴是非冻得冰凉的手,嗔怪道:你呀,总是把自己当铁人。吴是非把她的手焐在怀里,嘿嘿直笑:我这不是想让他们知道,犯错不可怕,改了就好。付倩茹叹了口气,从床头柜里拿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从学校走出去的学员:谁开了家汽修店,谁娶了媳妇生了娃,谁给学校寄来了感谢信。你看,她把本子递给他,这就是你种下的花。吴是非翻着本子,眼眶渐渐红了,那些曾经迷途的少年,如今都在各自的生活里,活得热气腾腾。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学校的规模越来越大,从最初的一栋小楼,变成了占地几十亩的园区,还开了分校。吴是非和付倩茹却没闲着,他们经常去各地考察,看看别的地方有什么好经验,能让更多的孩子受益。有次去西北考察,车子陷在了戈壁滩的沙窝里,手机没信号,两人只能在车里等救援。夜里的戈壁滩冷得像冰窖,付倩茹冻得直发抖,吴是非就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自己则靠着车门哼起了老家的小调。付倩茹听着他跑调的歌声,突然笑了:想当年,你还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浪荡子,现在倒成了救世菩萨。吴是非挠了挠头:哪是什么菩萨,就是想多积点德,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
救援车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洒在戈壁滩上,金灿灿的,像铺了一层碎金子。付倩茹看着吴是非布满胡茬的脸,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却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日子过成了诗。
学校里有个叫林晓的女孩,父母离异后跟着奶奶过,被人骗去搞传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变得沉默寡言,见了人就躲。付倩茹心疼她,把她接到自己家里住,每天晚上给她讲故事,陪她睡觉。林晓怕黑,付倩茹就开着床头灯,直到她睡着才悄悄关掉。有次林晓半夜做噩梦,哭着喊妈妈,付倩茹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说:不怕,阿姨在呢。林晓在她怀里哭了很久,后来渐渐开朗起来,还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唱了首歌,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吴是非看着台上的林晓,又看看身边的付倩茹,突然觉得,这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不仅是他的爱人,更是他的光。当年他走投无路时,是她伸出了手;如今他想为社会做点事,她又陪着他一起扛。他悄悄握住她的手,付倩茹回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