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7/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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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声的姿态。一个暂时的休战,一个危险的默许,一个到此为止的警告。
白蝶脸上那抹慵懒的笑意依旧挂着,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凝重。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回望了他一眼,那目光同样复杂难辨。然后,她转过身,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一步步走向巷口外那片被路灯照亮的、稍显宽阔却依旧危机四伏的马路。背影挺直,带着歌女特有的摇曳风姿,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
阿哲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目送着她的身影融入马路的光影之中,直至消失不见。巷子里重新只剩下他一人,夜风卷着寒意吹过,带来远处模糊的市声。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子弹,指尖感受着它尖锐的弹头和光滑的弹壳,仿佛在触摸自己同样冰冷而尖锐的命运。许久,他才缓缓转身,身影融入窄巷更深的黑暗里,步伐沉重,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
此后的日子,在百乐门迷离的灯光和醉人的旋律中,依旧如常流转。白蝶登台,唱歌,周旋于形形色色的客人之间,脸上是永远无懈可击的、属于白蝶的笑容。阿哲坐在钢琴后,指尖流淌出或欢快或忧伤的乐章,沉默依旧是他最坚固的盔甲。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歌女与琴师的关系,礼貌,疏离,界限分明。那晚窄巷里惊心动魄的对峙,那枚冰冷的子弹,那个令人胆寒的名字,都如同从未发生过,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沉入各自心底最幽暗的角落。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白蝶唱歌时,偶尔会不自觉地望向钢琴的角落。阿哲依旧低着头,专注地弹奏,仿佛灵魂已与琴键融为一体。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弹琴时,放在低音区琴键边缘的右手,那习惯性的、确认般的拂拭动作,似乎更加频繁,也更加……用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而他偶尔抬起头,目光穿过舞池迷离的光影投向舞台中央时,那眼神不再是完全的平静无波,里面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关切像冬日里呵在玻璃上转瞬即逝的白气,难以捕捉,却又真实存在。
他们之间再无言语交流。但每晚散场后,当白蝶走向那条幽深的窄巷时,身后总会响起那沉稳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如同最沉默的守护。白蝶从不回头,只是脚步会下意识地放缓一些。在巷口分别时,阿哲有时会极其短暂地停驻片刻,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一瞬,才转身消失在黑暗里。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汇,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冰冷的空气中流淌。那枚子弹,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也像一条隐秘的纽带,将他们隔绝在喧嚣之外,又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份脆弱的平静,在1941年初冬的一个寒夜,被彻底撕得粉碎。
那晚,百乐门的气氛格外诡异。临近散场,客人已稀稀拉拉。舞台上,白蝶唱完最后一支应景的《何日君再来》,微微鞠躬。灯光暗下,她转身走向后台。刚撩开幕布一角,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便猛地钻入鼻腔!她心头一凛,脚步顿住。
后台狭窄的通道里,灯光惨白。梳头娘姨阿珍瘫坐在墙角,双手死死捂着嘴,浑身筛糠般抖着,脸色惨白如纸,惊恐万状的眼睛死死盯着通道尽头——道具室的方向!那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那里飘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