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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工地的断壁残垣间,雨丝斜织如网,林砚蹲在湿漉漉的断墙旁,出神凝望着泥土里列队前行的蚂蚁,正搬运着微小却执着的生命痕迹。忽然间,一声沉闷如叹息的撞击声自身后传来,他循声望去——半塌的神龛之后,一口硕大的黄铜钟缓缓滚出,钟摆沉重地撞在碎砖堆上,余音低沉地弥漫开来,如同浓雾里有人压抑地咳嗽。
别碰它。一个声音穿透雨幕传来。林砚抬头,看见一位身着洗得泛白蓝布衫的老太太,拄着枣木拐杖立在雨帘中。风雨掠过,银发丝丝缕缕拂过她瘦削的脸颊,裤脚沾满了湿泥,眼神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关切。这钟走了八十年,该让它歇歇了。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砚的手下意识地缩回。就在这一瞬,那布满雨痕的钟面竟如蒙尘的镜面,隐约映出另一个身影:梳着乌亮双辫的少女,踮起脚尖,正努力想往垂落的钟摆上系一条鲜艳的红绳。少女身上那抹蓝布衫的衣角,似乎正轻轻扫过满地枯黄的梧桐落叶。林砚用力揉搓双眼,再看时,断墙后面,只有半截锈蚀如枯骨的钟锤,孤寂地躺在荒草里。
这是民国二十六年的旧事了。老太太在断墙边缓缓坐下,拐杖的尖端在泥地上划出浅浅的痕迹,仿佛要刻写下那些被时光冲蚀的过往。那时,我常常偷偷跑到钟楼上来。我叫沈青芜。
她话音落下的刹那,钟摆仿佛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发出微弱到几乎湮灭的嗡鸣。林砚耳畔,奇异地叠响起悠远的电车铃声。眼前雨雾竟悄然稀释、退去,铺展出一条湿润的青石板路。他看见年轻的沈青芜——身着素净的学生制服,手中紧攥着用油纸精心包裹的桂花糕,正奋力追赶一辆黄包车。车上端坐的青年,眉宇间的轮廓,竟与自己有着惊心动魄的相似。
他叫周明谦,在教会学堂教英文。沈青芜的声音,与窗外的雨声缠绕得难解难分,我们总约在钟楼见面。他应承过我,待抗战胜利,就用这口钟做我们的婚钟。
就在这时,钟面上那一道深长的裂痕里,竟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林砚鼻尖骤然飘过一阵刺鼻的硝烟气味。眼前景象骤变:周明谦一身戎装,匍匐在冰冷的沙袋后,炮火撕裂空气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毅然决然地将怀中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塞进贴身的衣袋深处,那动作带着种向死而生的郑重。随即,他猛地转身,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火光与喧嚣……
民国三十一年的电报,只说他长沙会战中失踪了。沈青芜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钟面上那道深沟般的裂痕,如同抚摸着永不结痂的伤口,我守着这口哑了的钟,一等就是六十年。它再也没响过一声。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短信:你爷爷的遗物找到了,是枚绣着‘芜’字的平安符。林砚猛地抬起头,雨雾深处,沈青芜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如同被水洇开的墨迹。那条鲜艳的红头绳,却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轻轻飘荡,最终缠绕在沉寂的钟摆之上,瞬间点亮,如同雨雾里一团跳动的、执拗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