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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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里,空调的冷风飕飕地吹着。雪白的试卷摊开在眼前,那些熟悉的题目像一张张咧开的嘲讽的嘴。她提起笔,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笔尖悬停在答题区域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昨晚那些碎片化的声音,此刻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洪流,在她脑海里反复冲撞、轰鸣。母亲精于算计的冷酷,父亲唯利是图的贪婪,哥哥虚伪的利用,顾言深藏不露的背叛……每一张脸孔都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狰狞。
这试卷上的每一分,都沾着她的血泪,都将成为滋养这群吸血鬼的养分。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带着铁锈味,直灌入肺腑。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林羡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决绝。她不再犹豫,手腕猛地用力,笔尖重重地戳在洁白的卷面上,墨水迅速洇开,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刻下的句子：
我不想再当你们的奖杯。
写完,她将笔一扔,拿起那张只写了这行字的试卷,走到讲台前,在监考老师错愕的目光中,平静地交了上去。白卷。
走出考场,六月的阳光白得刺眼。她没有回家。那个地方,早已不是家。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屏幕不断亮起,是母亲的歇斯底里,是哥哥假惺惺的焦急,是顾言一连串的追问你在哪。她看也没看,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干脆利落地删除了所有信息,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走向城市最高的那栋写字楼。顶楼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干了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冰凉液体。她走到边缘,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和行人。渺小得可笑。
手机屏幕又固执地亮了起来,还是母亲。她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扭曲咆哮的脸。而就在她站立的这座高楼之下,那所灯火通明的重点小学里,此刻正传来阵阵掌声和欢呼——弟弟小宝的期末家长会,想必气氛热烈。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虚无的笑。手指轻轻一松,那个还在震动的手机从指间滑落,划出一道微小的抛物线,砸在天台边缘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归于沉寂。
风更大了,呼啸着灌满她的耳朵。她张开双臂,像一只终于挣断所有锁链的鸟,向前一步,拥抱了虚空。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带来奇异的解脱。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楼下母亲偶然抬头时那张因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以及弟弟教室里那片温暖明亮得刺目的灯光。
